许星纯专注地开车,通宵了一整晚,一点也不见疲惫,行车平稳如常,只是皮肤苍白地不像话。沾着血污的袖口向上翻折到肘弯,露出一截线条流畅优美的手臂,凛冽外突的腕骨。 中央台上的手机界面暗下,有一条已读短信: 【许星纯,我先走了,最后一次跟你说对不起。我现在有点没办法面对你,等想清楚了,我就来找你。】第33章三十三吻 这个陵园,付雪梨每年这个时候都会来。她手里捧着路上临时买的纸钱和鲜花,慢慢拾阶而上。 墓碑上有一张古老的黑白合照,一男一女微微笑着,男人英俊,女人柔婉。皆是年轻时的容颜。 ——付雪梨的亲身父母 她茫然地盯住那张照片,眼睛应激性地眨了眨,不知道该说什么。放下白菊,又脱力地蹲在一边,发了很久的呆。过了半天,才想起要烧纸。 “爸。。。”略停顿以后,又艰难地喊,“妈。” 话出口后,鼻腔酸胀地难以忍受,眼里滚烫的泪水终于忍不住落下来。她忙抬手胡乱地去擦,苦笑道,“其实我知道。。。。。我可能做错事了,但是今天我才敢承认,是不是很胆小懦弱?” “有一个傻瓜他很爱我,很爱很爱我。”付雪梨下巴垫着膝盖,整个人蜷缩起来,把火点燃,哽咽道,“我总以为,他把所有的事情都跟我说了。” 付雪梨感觉嘴唇在哆嗦,说着说着就自己笑起来,可是眼泪就是止不住地流。 她知道的,其实许星纯什么也不会对她说,于是她也就假装什么也不知道。 可是马萱蕊的话,字字都像一记重锤,狠狠砸向她的心脏。 把付雪梨一直以来自欺欺人,拿来自我安慰的一层表皮碾碎地稀烂。让她全身血管筋脉感觉被断掉,五脏六腑全部冻结。 付雪梨呼吸困难,止住话音,顿了一会,“你们把我生下来,可能就是一个错吧。这几年,我感觉自己活的像个笑话,我埋怨很多人,埋怨叔叔,埋怨你们,甚至我还埋怨过他。我埋怨他,为什么我给不了他长久的爱情,他就要抛弃我,从此消失。” “我多怕寂寞啊,我舍不得他的,但是他这么多年都没有回来了。”付雪梨感觉有咸湿的泪水掉进口里,“我也想过去找他,可是日复一日地害怕,我会犯你们这样可笑的错误。” “我只是觉得他适合更好的女孩。”她深深埋下头,“但是我知道,我不敢承认。这些全都是冠冕堂皇,让我能心安理得,好好过日子的借口。” 是的。 直到现在,付雪梨才敢承认——许星纯过了这么多年,从来没有,没有一秒放弃过喜欢她这件事。 付雪梨从小就看得清身边人,谁和谁相配,谁和谁不合适。 她知道两个世界的人不应该在一起。 这是她一直都懂的道理。 可是她还是辜负了许星纯这么多年。 让他独自伤心难过这么久。 转眼日渐黄昏,只有付雪梨一个人安静坐着,坚持看着把纸燃尽。似乎只要这团火燃尽,往事就能干干净净,无忧无虑。 - “许星纯,我想好了。” 在付雪梨这句话说完的一瞬间,电话那头,没了声息。 哭得太久,她声音完全嘶哑了,顿了顿才能继续,“如果你想听,我在临市,我现在就能来找你。” “。。。你在哪。”许星纯问。 付雪梨坚持道,“我来找你。” 那边过了好一会,才打破沉默,说出一个地名。 ——他们分手的地方。 好像过了很多年,又好像只过了几天。这所大学哪儿都没变,熟悉到一树一木,楼亭建筑。晚上七点以后,校园里的路灯亮起。来来往往许多结伴的学生,老师和大学生混杂在一起,分辨不太出来。女生宿舍楼下,有一对对抱在一起如胶似漆,怎么也不分开的情侣。 这是付雪梨读的大学。 路灯昏沉,暗暗淡淡的光线模糊了他的脸。许星纯坐在那,一动不动。还穿着昨天已经有些脏了的警服,做着就像过去好多年,日日夜夜,他在做的事情一样。 等着她。 在许星纯身边坐下的瞬间,付雪梨微不可见,轻轻发抖了一下。 空气里有黏腻的水汽,让呼吸无法正常。 两个人不知道安静了多久,三分钟、五分钟,或者更长。她终于开口,语速很缓慢,“许星纯,我想跟你说一个事情。” “。。。嗯。” 付雪梨把自己手机拿出来,订了一个闹钟。 只有五分钟。 她知道他正在看着她,然后说,“你应该知道是什么意思,五分钟之内,我就可以讲完。” 心底一阵窒闷。 付雪梨说了在脑海里排练过数百遍的一句话,“今天,是我亲身父母的忌日。” 和许多年前一样,那天也是一个很普通的忌日。 上完坟后,在家里摆着照片,付远东、付城麟,还有付雪梨一起吃了顿饭。 这是每年都有的形式。吃完后,付雪梨约好了朋友,打了个招呼就出去。因为从小就跟着付远东长大,她对亲身父母并没有太过浓重深厚的感情。 忌日那天下着雪,在路边想打的,却怎么也打不到。等的不耐烦了,付雪梨只好返回家,准备拿钥匙开车自己去。 开门后,客厅空旷极了,齐姨也不知道去了哪。根本没人,只是多了一双鞋子。 付雪梨奇怪。 想叫人,然后走上楼。 书房的门虚掩着,她看到付远东一边倒酒,叹气摇头。付雪梨听到了自己母亲的名字。 她推门动作一顿,站在原地没出声。 家里的狗懒散地趴在不远处,懒洋洋摇着尾巴看着主人奇怪的行径。 付远东旁边的好友劝道,“都过了这么多年了,你把阿娟和阿坤的女儿也养到这么大了,他们不会怪你的。” 付远东重重叹了一口气,“如果不是我,催着坤哥回家解决事情,他不会赔上自己的命,还有阿娟。。。。。。” 友人急忙说,“总归要拆伙的,阿娟对阿坤早就没了感情,当初年轻,谁也不知道会发生这种事。” 付远东:“他们本来不会死在那种地方。那时候我年轻莽撞,只想着做生意,只想着和爱的人在一起。我和阿娟的事被坤哥看到,是我对不起他,这些年想一想,早些年也是一起扶持过来的。。。” ——听到这些话,付雪梨要疯了。 无法消化这些信息,她登时只觉得窒息,往后退两步,感觉整个世界观都即将被颠覆了。 以往无数的困惑疯狂涌上来。 为什么付远东这么多年不结婚? 为什么她偶尔能感知到付远东总是会对她流露出过分哀伤的神色? 为什么付远东对她比对付城麟还好? 为什么自己的堂哥和叔叔,都对那个婶婶闭口不谈? 为什么付远东总说是欠她的? 哦。。。 原来是这样。。。 付远东和付远坤准备做一个工程,可是拆伙资金跟不上。当时已经在谈合同,每天都要应酬。那段时间两人又因为付雪梨生母的事情吵得很凶。 有一天晚上下雨,付远坤一直不和付远东见面。付远东跑去他们家里,两人又大吵了一架。最后付远坤气的摔门而去,阿娟紧紧跟上去追。 深夜路太滑,一个车酒驾,正好撞死了两人。 付雪梨没有歇斯底里冲进去质问,她只是麻木地走下楼,一个人在雪地里走了很久很久。直到没有力气,栽倒在路边,才感觉有泪涌出来。 是的,她没有勇气去找付远东对峙,因为她知道自己根本无法恨一个把自己养大的人。 可是什么是爱情? 为什么都拿爱当借口,人就理所当然变得这么肮脏? 爱情重要,还是责任更重要? 那几天,她一点都不想回到那个家,住在学校里,却夜夜都去酒吧买醉。 晚上归来,许星纯每天都等在宿舍楼下。 一天又一天。 付雪梨心里又过不去那个坎。只能把一切的负能量发泄在许星纯身上。她开始逃避,甚至恐惧这份太过坚固的感情。 抽烟、喝酒、泡吧、打架,这些事情她都会。 可是用心爱一个人,她可能真的,难以坚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