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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8章(第1页)

  老屋后门是一条狭窄的小河,水还保持着原生态的浅绿,河对面是大片田地。  家家户户都是沿着河建的,并排的房屋,前门对着路,后门对着河,厕所都是统一放在后院,也算是因地而做的规划。  砌砖的敲敲打打声不时响着,陈雾把靠河垂下来的枣树扶了扶,掉头去找绳子把它固定一下。  “怎么一样家具都没见到。”晏为炽踩在几块砖头上环顾翻新中的老屋片瓦。  陈雾找了根尼龙绳:“很少的,暂时都在村长家楼上放着。”  “阿炽,”他握着尼龙绳顺了顺,站在枣树前,“你帮我扶一下树。”  晏为炽过去扶起老态龙钟的枣树。  陈雾拿着尼龙绳四处张望,绳子不够长没办法栓到邻居家墙头,他只好去找合适的木头打桩。  手上操作又快又利落。  晏为炽突然问:“这枣树谁种的?”  “我种的。”陈雾把绳子绑在枣树枝干跟木头之间,拉紧打了个结。  晏为炽扫了眼旁边疑似厕所的小茅屋:“离这么近,吃着没味道?”  陈雾温吞:“……还,还好啊。”  晏为炽把枣树光秃秃的枝干拨开:“厕所也修?”  “修的。”陈雾沿着弯弯扭扭的小路走到河边,扯着裤子蹲下来洗手,“跟村长家里一样的蹲厕。”  晏为炽不是随口问问,他来这个小村子不到一小时,就已经期待下次了。  陈雾带晏为炽在老屋走了走,就和他去村头,挨家挨户的串门。  站在第一家门口,晏为炽把手从裤子口袋里拿出来,喉头吞咽着鬼鬼祟祟地往里观察:“这家几口人,我怎么称呼他们?”  “我怎么叫你就怎么叫,”陈雾回头望了望他,“放轻松,阿炽。”  晏为炽的舌尖抵了抵唇齿,昂首:“ok。”  于是他就把自己调整到一个自动回复状态。  ——我是陈雾的男朋友,对,没错,陈雾的男朋友就是我,是我先追的他,今年是我们在一起的第三年,是的,好三年了,很恩爱,不吵架。  有家人送走了两个小年轻,关起门来谈论。  小雾的车子没有弟弟的好,差多了。  那又怎么样,小雾一看就比他弟过得舒坦。  他弟那面颊眼窝凹陷的,心里头不知道刮多大的风下多大的雨,就没放晴过。  也是,条件上去了却不幸福,那有个什么用。  。  从村头串到了村尾,陈雾跟晏为炽沾了一身鞭炮炸过的灰烬,带着老人们的祝福回到了村长家里。  这里的冷和春桂首城,晏为炽去过的所有地方都不一样,是那种骨头缝都刺疼的冷。但是不会让人万念俱灰,只会感受季节的变化期待下一场变化。  陈雾听完晏为炽的描述,说:“过一个月来才叫冷,你都不想出被窝。”他指指小太阳,“一般这时候是不会拿出来的,怕你不抗冻。”  晏为炽欲要反驳,厨房的老两口喊他们吃饭,他们去端菜了。  一大桌子,炖大鹅,猪肉炖粉条,红烧鱼,红烧肉,粉蒸肉,还有个小炒锅炖着老母鸡汤,底下烧的酒精。  仅有的两盘素菜,清炒小白菜跟豆芽都在老两口那边。  陈雾把菜的位置换了换,大妈要说话,村长拍了她一下,她才闭上了嘴。  过年也就这样了。  晏为炽一筷子菜下去,他在桌底下踢了踢陈雾。  接下来的流程他熟,背过了。  陈雾迷惑地眨眨眼,继续吃菜,晏为炽又踢他,在他看过来时给了个眼神:不是要敬酒?  “……”陈雾咕哝,“这么积极啊。”  他端着玻璃杯站起来,晏为炽紧跟其后,对他们准备的一切表示了感谢。  “不用站不同站,坐坐坐。”  村长跟老伴齐齐说话。  四人了碰杯,村长又自个喝了两口米酒,他满是风霜的脸上容光焕发:“想吃啥吃啥,就跟在自己家一样,不要客气。”  大妈想给两孩子夹菜,村长拦她:“瘾发作了是吧,非要夹就给我。”  “我干嘛给你夹。”大妈甩开他,“自己没长手?”  村长:“那小雾跟他对象哪个没长?”  大妈:“客人能一样?”  村长:“小雾是客人?你夹菜,不就见外了!”  大妈抬头看到小雾给对象舀了一勺鸡汤泡饭,两孩子没有不自在,她扒拉饭菜,吃自己的了。  村长今儿是真的开心,多喝了几杯,他捞着棉衣袖子说:“小雾,去过老屋了吧。”  陈雾吐掉鸡骨头:“嗯。”  “大概还要十几二十天就差不多了。”村长感叹,那老屋让小雾缝缝补补了很多次,彻底翻一次就是大变样,挺好的。  陈雾吃了口混着汤汁的米饭:“我走之前去镇上买几条烟,等大家收工了你发给他们。”  村长乐呵呵的:“那他们要高兴坏了。”  晏为炽正吃着,冷不丁地察觉到苍老又饱含善意的视线,他咽下口中的食物,道:“鹅很香。”  这才刚说完,他就听到村长跑去喊老伴:“再逮两只大鹅炖了!”  陈雾欲言又止:“阿炽,你做好准备,接下来每顿都会有炖大鹅。”  晏为炽:“……”  。  晏为炽吃了饭在村长跟老伴手无足措的注视下把桌子收拾了,锅刷了碗洗了,期间老两口轮流进来跟他聊天套话,他没不耐烦,都回应了。  之后晏为炽出门转了转,也没多大范围,基本就是屋前屋后,他嚼着薄荷糖看别家烟囱里的炊烟,有几个老人端着饭碗出来吃,岁月蹉跎的脸,可爱可亲,头上扎着围巾,豁了嘴浑浊了的双眼佝偻的背。  可能在门前一坐就是一天。  晏为炽半明半暗的心境得到了清洗,哪怕只是限定的。  暂时封住了所有烦心的,烦人的东西。  晏为炽想到了自己的老年生活,比起打高尔夫下棋遛鸟,一块田一个小院更令他舒心,他怀揣着满腔与他这个年纪不匹配的沧桑回去告诉陈雾:“我们老了回来住。”  “好啊。”陈雾在铺床。  新棉被,新枕头,都是花开富贵。  晏为炽挑剔道:“怎么不是鸳鸯戏水?”网上说是结婚盖的。  “你要那种吗?”陈雾惊讶他还知道这些,“我家的旧被子是鸳鸯,你要盖的话,我就去楼上拿,不过没晒肯定有霉味。”  晏为炽嚼碎薄荷糖:“不重要,反正你跟我一个被窝。”  陈雾把枕头拍拍:“你去外面打水,我们泡个脚,不泡晚上不好睡。”  “不洗澡?”晏为炽皱眉。  陈雾推了推滑落的眼镜:“村长家是太阳能。”  晏为炽:“所以?”  陈雾说:“今天阴天。”  晏为炽后知后觉,服了。  “浴室在哪,热水多少肯定有点,我去随便洗洗,要是够你也洗一下。”他打开皮箱拿睡衣。  陈雾说了位置。  晏为炽刚出房门,大妈就把水给他们打好了拎过来放门口了,捅上还搭着擦脚的毛巾,他摩挲了一下后颈。  普通人家的母爱是不是就是这样?对很久没回来的孩子这般照顾。  晏为炽没有在毫无意义的情绪里沉浸多久,他拿起毛巾,提着一桶兑得温热的水进了房间。  。  进村的时候天色才有点暗淡,一顿饭吃完过了没一会就全黑了,村里不像大城市,早早就熄了灯。  晏为炽随便洗了个澡躺在铺盖着新棉被的木床上,他的精神高亢没有睡意,幼年住过的小庙在深山里,陈雾的老家则是四面环山,更加静谧。  小庙是空宁,这里是烟火。  “村长说你们这四季分明,春天到处都是花香,夏天树上有桃子李子枣子,地里有西瓜跟玉米,路边的野果多到没人吃,秋天墙头挂金银花,枫叶比火红,冬天山里的兔子松鼠见到人都不跑,”晏为炽把陈雾的手放在衣服里给他捂着,“真的?”  陈雾点点头。  晏为炽侧身凝视他:“那你以后每年四个季节都要带我来这里。”  陈雾枕着绵软的枕头:“想法是好的,可是工作了哪有时间啊,会越来越忙,越来越忙的。”  晏为炽沉默了。  “对不起,是我扫兴了。”陈雾声音轻轻的,“我们有时间就回来,没时间就挤出时间,总要休息。”  “你可别骗我。”晏为炽把陈雾捞到身上,搂着他与他亲吻。  陈雾的秋衣下摆没一会就被撩了上去,他眼里泛潮,懵懵的:“做啊?”  晏为炽抵着他的鼻尖:“想。”  但是不做。  没有在别人家来的癖好,影响发挥。  陈雾被亲得喘不过来气,缺氧地趴在晏为炽心口,耳朵里是他穿过胸腔跑出来的心跳,有力又强劲。  “阿炽,我想下来。”陈雾手脚发软地商量着。  “就这么睡。”晏为炽把被子拉了拉,对着陈雾露出来的脑袋亲了好几下。  。  门外,村长轻手轻脚地扯着老伴回屋。  老两口坐在床头说话。  “明早烧什么啊?”大妈自打吃了晚饭就开始纠结了。  “稀饭打芋头。”村长说,“再从罐子里捞几个咸鸭蛋洗了切成一盘。”  “那不够吧,天冷饿得快,小雾饭量大,他对象倒是吃得没他多,比他高一大截,那手臂肌肉一看就结实身体好。”大妈说着就往外走。  村长叫她:“又出去干嘛?”  大妈不放心:“小雾他们那边的窗户没关,我去给关上。”  “黑灯瞎火的,你别把人吓着。”村长唠叨起来,“躺着吧,小雾孬啊,冷了不知道自己关。他明儿还要给老季上坟,让我买了一大袋子百元大钞跟银元宝,够老季在地底下吃喝了。”  大妈不确定地说:“他弟上次回来去烧纸了吗?我没注意。”  “烧个屁。”村长糙了句就叹气,“老季就指着小雾了。”  生前靠大儿子擦洗喂饭喂水背出来晒太阳,死后还是靠他给自己烧钱。  村长又羡慕上了。  他一个活人羡慕死人,说出去都要被骂是不是不想好了,非要这么晦气。  “你看他们的戒指了吗,戴那手指头上。”村长打开床头柜上的铁皮罐,从里面拿出一把花生剥了起来,“不知道是不是结婚了。”  “没结,我问了小雾对象。”大妈拿着把木梳子,对着挂在墙上的小镜子梳了梳稀疏的白发。  村长佩服地瞅了她一眼,自己想问就是找不到机会。  大妈顿时骄傲起来,透露了打听来的其他情报:“一周年送的。”  村长立即问道:“那是谁买的,小雾?”  “他对象。”大妈说。  村长不意外:“就算穿着小雾织的毛衣做的鞋子,跟我们这的人也不一样,一看就是家境很好的人家才能培养出来的,不知道会不会有阶级区分。”  “都年轻,都有担当,就算有苦难肯定也能一起挺过去,我挺看好的。”大妈把梳子放起来,打开雅霜抠了一块擦擦脸跟手,关了灯摸黑进被窝,“后天就走了。”  “再过段时间,几个丫头跟兔崽子们不就回来了。”村长说。  大妈早就已经对这话不上心了:“算了吧,年年都说回,年年都回不来。”  也不是有怨气要责怪,这代人有房贷车贷还要教育孩子压力大不容易,总有事各种各样的事挡在回家的路上,时间一长,家门都不知道朝哪开了。  生了一窝儿女,都在外地扎根了。他们去住过一阵子,不习惯像坐牢,太难受了就回来了。  村长翻了个身:“不行,我腰疼,你把小雾带的护腰拿给我。”  “晚上带着好睡啊?”大妈去给他找,“小雾买的那膏药,闻着就是好东西,到时候寄给老大,他常年打电脑腰比你的还差,一点重东西都扛不动。”  “一点好东西就想着给出去,我不给,我自己用。”村长板起个脸,“小雾送我的,他希望我长命百岁,那我不得朝着那个目标奋斗?”  大妈把护腰扔他身上:“你用你用。”  一床浸满了时光的旧棉花被子,老两口发着脾气你拽我扯了两波,睡一块儿去了。  。  半夜不知几点,晏为炽猛然睁开眼睛:“院子里是什么声音?”  陈雾蜷缩着手脚窝在他怀里,睡得迷迷糊糊的,闻言一下醒来:“小偷吗?”  “小偷?”晏为炽凝神去听,“不像人。”  陈雾想了想:“黄鼠狼吧。”  晏为炽托着他的屁股爬起来:“没见过,我去看看。”  陈雾:“……”  被子一掀,暖气跑了大半,晏为炽躺回去,操,好冷。  手机上搜了看也是一样的,没必要看实物。  晏为炽重新把陈雾抱到胸前:“黄鼠狼偷鸡?”  “偷的吧。”陈雾打了个哈欠,继续睡。  片刻后,晏为炽又听到了悉悉索索的动静,喂鸡的瓷盆子还被撞得震了震。  他最终还是去了。  然后黑着个脸回来了:“哪有黄鼠狼,一根毛都没见着。”  “跑了啊。”陈雾顿顿地说,“看到人能不跑吗,又不是傻子。”  晏为炽捉他耳朵:“你是不是在笑我?”  陈雾把头摇成拨浪鼓:“没有。”  晏为炽挠陈雾痒痒肉,在他忍不住笑起来的时候,吻上他弯成月牙的眼睛。  “记得明早带你男朋友看日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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