稚气却粗糙的手一把将其掐住。 啪一下抽了出来。 男孩用稻草把黄鳝吊起来,递给晏为炽。别的小孩也都望向他,眼里黑黑亮亮的。 晏为炽吸了口烟:“给我?” 男孩摇头:“给小雾哥哥的。” 晏为炽:“……”他拎过在半空扭动的黄鳝,“我会转交给你的小雾哥哥。” 刚转身走了一步,背后就响起老实巴交的问声,“小雾哥哥有没有在上学?” 晏为炽侧头:“嗯?” 男孩黝黑的脸上是淳朴的害羞,和真心的期盼:“他的字写得比我见过的所有人写的都要好,书堆起来比屋顶还要高,我问他什么他都会,他是这世上最厉害的人,我想他能上学。” 晏为炽挑眉:“在读大学。” 男孩眼睛睁大,跌撞着往家跑,不知道要把这个好消息分享给家里的什么人。 。 晏为炽带着一鞋底的泥巴回去,边走边啪嗒响,西裤腿上都是泥点子。黄鳝身上的粘液都快被风吹干了,半死不活的被他扔在了水泥地上。 他把鞋脱了翻个边鞋底朝上,穿着黑袜子的脚踩着板凳腿,坐在门前晒太阳。 陈雾忙完回来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幕,他拿起晏为炽的鞋在墙上敲敲拍拍,泥巴掉下来了不少,剩下的用棍子戳掉。 明天就走了,时间过得越来越快,想做的事有很多,又好像做不了多少,陈雾发起了呆。 晏为炽打开相机,翻着进山拍的照片吸引陈雾的注意力:“祖宗,看看哪些保留,哪些删掉。” 陈雾温顺地挪着凳子坐到他身边,挑起了照片。 “喵~” 一声奶奶的叫声闯入这片温馨之地。 很小一只猫趴在村长家的院墙上面,三种花色。 晏为炽瞥了瞥陈雾白白润润的侧脸,心头一动:“养不养?” 陈雾抿嘴:“不知道是谁家的,我问问去。” 话落就去够猫。 猫没有跑,真就让他碰到,抱了下来。 “阿炽,你看它,好小啊。”陈雾抱着猫对晏为炽笑。 晏为炽长叹,两年前就说带他回老家看土猫土狗,现在才走上这一步。 。 黄鳝让大妈拿去厨房杀的时候,陈雾抱着猫回来了:“小婶婶家的,给我了。” 猫的脑袋枕着陈雾的手臂,小睫毛,肉嘟嘟的脸。 “叫什么?”晏为炽好整以暇地凝视曾经说没想过养猫狗,如今对猫满眼都是喜爱的人。 陈雾说:“绵绵吧。” 晏为炽:“……”见陈雾期待他的认同,他昧着良心,“绝配。” 陈雾脸微红:“也没有到绝配的程度,一开始不习惯,多叫叫就习惯了。” 晏为炽穿上鞋,余光瞥到什么:“怎么还来了条狗?” “噢,小婶婶问我狗要不要,它咬我裤腿了,我就要了。”陈雾呆呆的。 晏为炽打量他身后不远怯生生的小狗。土黄土黄的,估计也有三五个月大。 “名字也想好了?”晏为炽随口问。 陈雾:“豆豆。” 晏为炽忍俊不禁,都是好养活的名字。 家里面积足够一猫一狗玩了,陈雾生物钟又自律,早起遛狗没什么问题,但是, 晏为炽思虑:“你住校,怎么养?” “那我不住校了。”陈雾说。 晏为炽一顿,目光忧郁起来,这家伙大一那会儿他就建议在家住,不听他的。 现在为了猫狗就改变了主意。 晏为炽吃醋了,对家里的两个新成员嫌弃上了。 猫一时半会挑不出能说的点,狗可以。 晏为炽不咸不淡地开口:“这狗的战斗力怎么样。” 陈雾眨眼:“小婶婶说狗跑得很快,很宽的坑都能跳过去,这么小就会看家了,长大了比它爸爸还厉害。” 他把猫放地上,摸摸蹭在他脚边的小狗脑袋,认真地说:“来,给新主人凶一个。” 小狗冲晏为炽低吠了几声,踉跄脸着地。 晏为炽阴阳怪气:“这狠劲,有几分那时候被我铲下去的西德原老大风范。” 陈雾:“……” 。 返程当天没有起雾,陈雾带晏为炽去山顶看了日出,大片霞光披在他们身上,点缀在他们温存缠绵的唇齿之间。 陈雾舔唇上的吻痕:“阿炽,你这次回来后,亲我都很用力。” “原因你不知道?”晏为炽没好气。 陈雾点点头:“在这之前你快两个月没回来过,很想我。” “知道还问。”晏为炽的下巴蹭着他发顶,相机举起来,对准他们。 这几年拍过很多合照了,似乎少了什么,应该有一张什么。 面颊一软,陈雾亲了上来。 晏为炽按快门。 行了,缺口补上了。 早该补上的,晏为炽被自己的粗心大意气得要吐血,什么都想跟怀里的人做,计划表挤满了,就会有挤不进来掉下去的。 晏为炽检查相机的电量:“继续亲,我把以前的补上。” 陈雾目瞪口呆:“那要补多少啊,我怕把你亲破皮了。” “别管。”晏为炽微弯腰,脑袋凑过去。 不可能一次补上,场景总要换的,日期也要变动。 “阿炽,我亲你的照片,你别设置成微信头像。”陈雾想到什么,赶忙说。 晏为炽不动声色地退出微信头像设置页面:“我会做那么俗的事?” 陈雾的眼神有些一言难尽:“我不说了。” “我还有什么漏了的,要提醒我。”晏为炽耿耿于怀,眉头皱在一起,“别让我很久以后才想起来,错过很多。” 陈雾把揣在袖筒里的手拿出来,捧着男朋友的脸摸了摸:“知道了。” 。 两人下山的时候,村里人已经在等着他们了,蛇皮袋塑料袋篮子摆了一堆。 晏为炽面色古怪:“不会是给我们的吧?” 陈雾轻声:“是给我们的。” 大家早早就开始弄了,寄快递不方便,回来了可不得多让他拿点。 猪都是连夜杀的。 除了包菜黄豆黑豆大米菜籽油南瓜年糕芋头猪腿这些大件,还有鸡鸭鹅,大多是杀好了的,活的也有两只,让他带回去养着生蛋。 后备箱装不下了,就塞到后座。 晏为炽腿前面都放了一桶土鸡蛋,他没有哪一刻像此时这么清晰的认知到一点,陈雾很受村里人喜欢。 载满了关爱的车子在乡亲们的挥手告别中离开了村子,多了一猫一狗。 猫在陈雾怀里睡觉,狗在他脚边睡觉,哪个都没往晏为炽那凑。 车到休息区,陈雾把暖炉似的猫抱下来,解开安全带跟晏为炽下去走走,吃点东西喝点水。 “待会换我开,你睡一觉。”晏为炽喝的是保温杯里的温水,放了几个黑枸杞,一水的紫蓝色。 陈雾几口吃掉大妈赶早炸的芋头干:“好吧,那你别开快了,注意安全。” 他检查晏为炽手上的水泡,破了,结痂了。 晏为炽跟他面对面,情侣的围巾被风撩着你吻我一下,我吻你一下。 不时有车主跟乘客从他们身边走过,正大光明或偷瞄他们的关系。 他们都不在意。 晏为炽去里面买烟,陈雾回车上等,猫窝到他腿上,他力道轻柔地撸着猫的耳朵跟背脊,兜里的手机震了起来。 陈雾接通:“潜潜。” 听筒里是赵潜略微不寻常的声音:“哥,你从老家回来了吗?” “在路上了。”陈雾透过车窗寻找晏为炽的身影,视线里都是活动的行人,找了半天也没找到他。 买个烟要买这么久。 赵潜吸了口气:“首城出大事了。” 陈雾停下撸猫的动作:“是什么事?” “姜凉昭死了。”赵潜说。第58章 姜家继承人,亦是姜氏年轻有为的小姜总死于一场事故,只留下车子的残骸和面目全非的身体零件。 有目击车辆见证了他驾车途中突然失控撞上护栏爆炸的画面,死讯是由姜氏亲自宣布的。 新闻出来,一片哗然。 外界唏嘘不已,那么个英俊多金还年轻,不滥交不堕落洁身自好品行端正的富家公子,上次在媒体平台引起大流量是他出席新餐厅开业,脱下西服为一个要走光的女性遮挡的绅士画面,怎么就死了,可惜了。 有钱人家各方面条件都出众且没定未婚妻,感情没着落的,只有他。 很多青睐他仰慕他的年轻女孩子无法接受。 圈子里的会从另一个角度去对待这个突发情况,姜家直系就姜凉昭跟龙凤胎妹妹姜禧,不存在争权的现象。 他已经比其他家族一出生就被迫成为争权夺势棋子扔来扔去的子嗣要幸运,轻松太多,企业早晚是他的,姜家也是他的。 然而他却并没有大展拳脚。 连位子都没坐上去,死于二十一岁生日前三天。 要么是姜家哪个旁支搞的鬼。 要么就是真的福厚命薄。 。 瓢泼大雨里的公墓比往学生下了晚自习,轻快或缓慢地走出教学楼,嘴里冒着白气,搓手跺脚地闷头往宿舍跟食堂这两个方向狂奔。 陈雾拿着课本下台阶,旁边的戴柯伸了个懒腰:“林科院的森林环保交流会你参加吧?” “参加,过两周就去了。”陈雾说。 戴柯嘟囔:“真忙。”他拍拍陈雾头上的白色毛线帽,“你这学期请假请的多,期末不会挂科吧?” “不会啊。”陈雾说,“期末的考点都给我们划好了。” 戴柯撇嘴:“我可能要挂。” “你去年也挂了。”陈雾认真安慰他,“今年肯定熟悉流程了。” 戴柯:“……”谢谢你的安慰。 陈雾突然停下脚步:“戴柯,我走了。” 戴柯哈气:“多冷啊,今晚住校呗,反正你的被子都在宿舍。” “猫狗在家里等我。”陈雾空着的那只手缩在袖子里举起来,对他挥了挥,“拜拜。” 戴柯受到陈雾的感染,也挥了两下。 。 陈雾在一处楼栋后面的竹林旁站定,他转过身,一个戴着口罩跟肉粉色渔夫帽的女人慢慢从拐角走出来。 是跟了他一路的姜禧。 他接通来电:“阿炽,嗯,准备回去了。” “有想你,回家跟你视频。”陈雾前一秒挂掉电话,下一秒耳边就响起姜禧闷在口罩里带着哭腔的声音,“我怀孕了。” 陈雾继续走,路灯下的影子都是平平静静的。 姜禧游魂似的跟着他,仿佛忘掉了前段时间在墓地质问他的片段:“我以为家里肯定不让我跟明川结婚……年底……爸爸说的……不会这么简单,利益……我哥不在了……他在肯定会帮我分析的,我,我不知道怎么……” 语无伦次,情绪已经试着平复过了,却还是有些激动,很不对劲。 陈雾头也不回,语气里满是单纯的疑惑:“你没有别的人可以说这些了吗,为什么跑来找我?” 姜禧不知道。 都说爱和不爱是能看出来的。明川大学比高中还受欢迎,他对外宣示她是他的女朋友,一生所爱。毕业后他不管加班到多晚都会回来,早起给她做早餐,她困得不想起床,他就帮她穿袜子穿衣服梳头发,抱着她去洗漱,每当她痛经发脾气的时候,他都会哄着她陪着她。 每一年的节日必定是会过的,他精心安排,送上令她感动的浪漫,从来没有敷衍过。 就连妈妈的生日,明川也会有准备。 他任何时候都把她放在第一位,她不会怀疑他对自己的感情。 可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