校长说他没来念书,是一中的损失,还趁机表态,希望他能来一中讲授自己的求学路程,以及创业经验。 季明川尚未回答,他的助理替他推了。 没有那个时间。 校长只好就着遗憾一词争取了一番。 季明川说,不遗憾,一切都是为了遇见我的妻子。 把新婚妻子挂在嘴边,很恩爱。 一行装模做样的人路过操场,一群无忧无虑的少年在打球。 季明川走到滚落在地的篮球前,皮鞋踢两下勾起来,单手扣住,朝下拍了拍,向着球筐一抛。 球进了。 周围响起了成人世界的吹捧,少年人的口哨混着“好吊”“牛逼”“帅”。 “很久没打了。”季明川松了松领带,一身严谨禁欲减弱了些许,露出几分随性与烟尘味道。 校长问他上学时期是不是在篮球队。 “那时候只顾着读书。”季明川淡笑,“篮球是我哥教我的。” 赵潜看到这报道的时候,正在公馆吃陈雾做的南瓜饼配大葱,她嗤之以鼻。 陈雾没声音。 赵潜瞄他一眼,又瞄一眼:“哥,该不会真是你教的吧?” 陈雾两手拿着南瓜饼啃,含糊地发出一个音节。 赵潜惊得扔掉了手里的半根葱:“那时候你说你不会?!三分是瞎猫碰死耗子?!” 陈雾咽下一口饼:“不想说就没说。” “……”赵潜呆滞了好一会,“所以你当时三分后的几个球都是故意瞎投的?” 陈雾睫毛轻动:“算是吧。” 赵潜连着说了几个卧槽:“你有这技术你不早说,我这几年都没有好好打过一次爽快的球,走走走,打球去。” 陈雾手忙脚乱地拿上了没吃完的饼。 。 球没打成,赵潜耍酷地来了个扣篮就捂着肚子蹲了下来。 陈雾以为她吃坏了东西。 “不是,”赵潜大咧咧,“我口子裂了。” 陈雾愕然:“什么口子?” 赵潜站起来把卫衣一捞,露出黏到里面打底上的血肉。 陈雾吸气:“多久了?” 赵潜放下卫衣:“没怎么记。” 陈雾抿住嘴角,眼角眉梢落满严肃:“说个大概的时间。” 赵潜说:“差不多两个月有了吧。” 陈雾的脸色变了变:“马上去医院。” “不用了吧,我消消毒就行了。”赵潜不以为然。 陈雾把自己跟她的外套拿了:“你听我的。” 赵潜朗声笑:“好嘞。” 。 这一检查,好家伙,止血的小纱布落里面了。 怪不得这么久了伤口都没怎么愈合。 赵潜想过这个可能,但她懒得跑医院,就自己买了内服外敷的药,该吃吃该擦擦,糊弄到了现在。 陈雾在走廊等赵潜清创重新包扎,一见她出来就说:“潜潜,你不能这么马虎。” 赵潜被训了,没有丝毫反骨的迹象,她竖起四根手指发誓:“我的错,我一定吸取教训。” 陈雾欲言又止:“谁伤的你。” 赵潜没想到他会问:“你不是不多管闲事吗。” 陈雾无奈:“你叫我哥叫几年了。” 赵潜哈哈:“也是,咱俩谁跟谁。”她搭上陈雾的肩膀,牵扯到伤口眉头都不拧一下,“我这是一不留神让人捅的。不是在西德上学时期结的仇家。” 陈雾边走边听着下文。 “你还记得看话剧那次在洗手间外面起的冲突吗。”赵潜说,“让我等着的那小美女是我堂妹,名义上的。我是赵家人,就是常在新闻上看到的那个赵家,卖珠宝的。” 陈雾想了想:“你堂妹指使人伤的你?” “是她老子。”赵潜五指抄进一侧短发里,将发丝往耳后拨了拨,“就那一次,后面可就自顾不暇了。” 陈雾说:“赵家前段时间好像就出事了。” “离死还有点远。”赵潜耸肩,“这不还是能参加姜氏的盛大婚礼。” 。 陈雾跟赵潜坐扶梯去一楼,前面有窃窃私语声,说的是前天急诊室来了一个男的,脸上身上嘴里都是硫酸。 扶梯走下来了,赵潜把发愣的陈雾拉了出来:“哥?想什么呢,扶梯上也能开小差。” “我去上个厕所。”陈雾把单子给赵潜,“你在这等我,或者自己先去拿药。” 陈雾去洗手间打电话:“阿炽,你能帮我查一下那天早上要害我的人现在怎么样吗?” 晏为炽没问为什么查,只说等着。 很快的,晏为炽打过来:“被淋了硫酸,密度控制得不大不小,吊着一口气生不如死。” 陈雾不说话了。 “跟我无关。”晏为炽道,“我喜欢简单粗暴,没有残虐的癖好。” “我知道。”陈雾走出洗手间,“阿炽,我去陪潜潜拿药,晚点再给你打电话。” 晏为炽叫他,状似漫不经心:“哪天我送季明川进去了,” “我是说如果发生了那样的事,你会怎么想。”第62章 陈雾的回答是,不会怎么想。 这算是一个表态。 无论是随便说说,还是真的会发生。 晚上陈雾开着视频倒菜籽油,小瓶的吃完了,从大瓶里倒一些进去加满,他跟晏为炽说了赵潜受伤的事。 晏为炽反应平平。 陈雾用手抹掉小瓶口溢出来的油,试探地询问:“阿炽,你知道啊?” 手机摆放的原因,晏为炽这个视角只能见到他的半截小腿跟脚骨,看半天了:“她说过。” 陈雾轻轻撇嘴:“跟你说,不跟我说。你也不告诉我。” 晏为炽笑:“操那么多心做什么。” “多少人巴不得给生活做减法。”他抓着卷发撑住额角,眼下是倦散的阴影。 电话打得再频繁视频开得再多,都是冷的,不像面对面呼吸相融。 假如此时他们不是隔着远洋,那一定是一个圈着另一个。 陈雾把小瓶的菜籽油装到九成满,他转紧瓶盖将油放回架子上,再去收拾剩下不少的大瓶油:“阿炽,现在你家还是你家,你还是你吗?” 这可以说是从陈雾嘴里出来的,最有深意的一句话。 不是直的平的,折了很多层。 晏为炽快速敲完两行总结提交小组作业,他喝了口浓咖啡:“反正都是你男朋友。” 都回答了。 这是一个微妙,模糊,却又清晰的答案。 陈雾不追问,他起身洗了洗手,拿起靠在不远处墙边的手机离开厨房:“是不是快放假了啊。” “马上了。”晏为炽的语调上扬。 “我也马上了。”陈雾经过沙发区,难得犯懒地倒上去,手机快要贴脸。 晏为炽眼皮底下是放大的水润唇瓣和小白下巴,他提醒自己手机屏幕脏都是细菌,忍着没亲上去。 陈雾摘到眼镜,闭上眼睛转了转干涩的眼珠:“等你回来大扫除。” “行。”晏为炽懒声。 每年过年前都要来这么一遭。 房子很大,两个人打扫不吃不喝一天都搞不定,又都不想请人。 偏偏陈雾要求还高,不放过边边角角。 “阿炽,我让你带走的中药还剩几包?”陈雾突然坐起来,微微眯着眼睛看视频里的青年,“够撑到你回来吗?” 晏为炽把头转向一边:“别问了。” 早他妈喝完了。 期末累得要死,经常犯困,每天早起第一件事依旧是洗裤子。 十八岁略显青涩莽撞,二十出头才是真的汹涌。 陈雾叹了口气:“不聊了,我要忙去了。” “才聊多久,”晏为炽脸一黑,“你忙什么去?” 陈雾嘀嘀咕咕,很忧心的样子:“跑步啊,举铁啊,我怕你回来了,我小命不保。” 晏为炽:“……” 视频关了,他盯着漆黑的屏幕有些出神。 陈雾就像一株生长在悬崖峭壁的植物,长年累月的遭受风吹雨打,生命力旺盛蓬勃,一粒种子就能长至漫山遍野。 根本不是温室里的花朵,不需要他打造一个阳光房。 但他期望的是,陈雾替别人负重走了很久,往后能轻松自在。 。 陈雾比晏为炽先放假,他当天就被余老叫到了院里开会。 会议室里的气氛压抑严肃,陈雾眼观鼻鼻观心。 这次开会的原因是刘瑜辞职了,她手里的项目分了出来。 别的还好说,晏家的7号培育仓没人想接手。 因为哪怕是经验老练的刘瑜亲自带队负责,一仓十几棵植株从播种到培育,一路养下来,成活率也不会超过百分之四十。 谁敢接这个烫手山芋。 原来的团队早就想爬墙到其他项目了,害怕得罪晏氏才没做出行动。 尽管晏氏给的经费最足,酬劳最丰厚。 会上一拨人屁都不放,全是老油条。余老揭开茶杯,吹吹漂浮的茶叶:“小雾,你来负责。” 陈雾手一抖,笔尖在本子上戳了个蓝色小窟窿:“我不行。” “什么你不行,”余老瞪他,“就你一脸轻松,你跟我说你不行。” 陈雾:“……” 他把笔夹在本子里合上,在一道道充满后生可畏感叹的视线里起身走到余老身边,很小声地说:“老师,我必须不行,我不想行,不想麻烦。” 余老脸色一板,本科还没毕业,确实应该不行。 木秀于林,风必摧之。 再说,时间上也不充裕。明年还要到外头交换一年。 “那你在第7小组打杂。”余老放下茶盏,“知道打杂是什么意思吧。” 陈雾说:“知道的。” 余老斜他一眼,不快不慢道:“不是让你扫地打印资料倒茶递水,是什么都要管。” 陈雾木木地抿嘴。 这事就这么敲定了,就该给年轻人历练。也只有年轻人的心脏经得起摧残折磨。 慈祥的老研究员们拍拍陈雾的肩膀,以示鼓励。 其中有两个是第7小组的组长跟副主任,很欢迎陈雾的加入。有他顶着,他们的压力小多了。 。 陈雾跟着老师去了办公室,怀里抱着一盆在走道捡的废弃实验品,几片黄叶子蔫了吧唧,根茎都是软的,没救了的样子。 余老打开保险柜拿出晏氏的重点项目“长宁”相关资料,厚厚一摞,他全放到桌上,拍拍手上不存在的灰尘:“不能带回去,也不能带出办公室,就在这里看,看完了跟老师说说你的看法。” 陈雾把实验品放地上:“那我能坐下来看吗?” 余老:“不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