照片上是他跟晏为炽去年一起种的树,茁壮了许多,小小少年一般。 都有在经历风雨,好好成长。 陈雾把信息里的内容查看完了,在一片淳朴的热闹中回复。 基地来的信息,正事。 晏氏的老董事长已经不在了,项目却没有终止,依旧在进行。那么培育好了给谁?给小晏董事长吗?没人提过这个疑问。 现在“长宁”突然集体生了怪病,找不到感染源,也没见过相似的病症,第7小组的主任跟他说了大致情况,治疗方案还在讨论中,没有定下来。 主任怀疑有人投毒,这个猜想他目前只透露给了陈雾。 算是想通过陈雾让余老,让林科院,也能让晏氏那位新的管理者注意到。 最主要是等着陈雾能提供什么思路。 陈雾人不在首城,摸不到植株,无法做出判断,只能等他回去再说了。 。 村民们又是割小麦又是抽水塘捉鱼,赶一块儿去了,他们全靠一股子劲撑着。 没那股劲的就蔫了。 譬如晏为炽。他把自己跟陈雾的脏衣服洗了晒在太阳下,转头就去床上躺着,黄狗以为他要没了,蹭着他的脚呜咽。 三花在他身上跳过来,跳过去。 晏为炽周身气压猝然低了下去,猫狗一下全跑了。 “阿炽,我们晚上八点走。”陈雾拿着不知道谁家送的两罐芝麻糊进房间。 晏为炽有点发热:“好。” 陈雾把空调的温度调了调,打水给晏为炽做了物理降温,给他扣衬衫的时候停下来,视线落向他腰上的疤痕。 “别胡思乱想,”晏为炽安抚道,“我虚是前段时间经常熬夜加班的原因。” 陈雾垂眼把他的衬衫扣子扣上两颗:“那以后还要熬吗?” 晏为炽笑道:“有你在家里等我,我哪熬得下去。” 陈雾没有说什么,他倒了水让晏为炽喝掉。 院子外面传来敲门声。 “小雾!”“小雾啊——” 村长拎着塑料桶来找陈雾,桶里装着个西瓜,这是在小溪里泡过的,比在冰箱里的更甜。 “我们一会就吃。”陈雾接过桶,抬头发现村长在摸脖子,问了句。 “吃大饼不好咽,有点哽,噎着了。”村长嗓子刺刺的咳了几声,“煮烂点就没事。” 陈雾跨门槛的那只脚顿了下:“去没去医院看过?” “这还要去医院啊,”村长直愣愣的,“不是噎着了吗,病啊?”他见小雾看着自己,不免紧张起来,“是不是我家老大说的那什么咽炎。” 陈雾不知在想什么,眉心轻轻蹙了起来:“咽东西有阻碍感是什么时候出现的?” “就是最近。”村长一五一十地回答,“没多久的事。” 陈雾说:“下午去医院。”他下一秒就换了时间,“明早去,要空腹,晚上别吃东西了。” “诶……诶!诶!”村长还是没有回过神来,“可是小雾,你们今晚不就要走了吗?” “没事,我可以晚一点。” 。 陈雾要换时间返程,晏为炽就把周一的所有公务全部往后挪,一切以他为中心。 第二天陈雾让晏为炽在家休息,他自己陪村长去了县医院。 到医院一检查,怀疑是食道癌,陈雾带村长去了市里的大医院。 结果出来了。 幸运没有降临。 村长知道自己被确诊了,第一反应松口气:“幸亏你大妈没跟着,她那人诈唬。” “虽然早晚都要知道,但是在医院闹多耽误其他人。”他拿着医院发的大袋子,里面是拍的片子跟报告单病历本之类,“还好你大妈没来。” 陈雾站在走廊的墙边,他摘下眼镜拿在手里。 呼吸声变得不平顺。 越来越急促, 有湿热的液体从他那双泪眼里掉落,在他白皙的脸上划下水痕,淌过他的下巴。 接着又是一滴,两滴,不一会儿脖子里就湿湿的了。 村长不知所措:“小雾啊,你怎么哭了啊,早晚都会走的,都会走的。” 陈雾仍然在流泪,很安静。 “你做过小和尚的,出家人不都觉得生死有命,轮回有道,”村长把肚子里那点墨水都倒了出来也没能让这孩子好转,反倒让自己哽咽了,他抹了把抖动的脸皮,“我也不是马上就走,医生不是说了吗,发现得早,能治疗的几率不小。” 陈雾哑声:“你要跟家里人说。” 村长赶忙应道:“一定说!我一定说!” “去首城做手术吧,我让阿炽帮你找合适的医院,术后配合中药治疗。”陈雾试着平复,眼睛跟鼻尖都红红的,“我会请教我的老师,让他帮我引荐老中医,给你写食谱。” 村长什么都听:“好,好。” “心态要放开。”陈雾温声,“不要想很多东西。” 村长打起精神:“我看得挺开的,一只脚跨进棺材的岁数,又不是大小伙了,多活一天就是赚一天,而且村里好起来了,什么都见到了。” 陈雾摇头:“老石村离不开你,它在你的带领下还能更好。” “还能更好……”村长喃喃,“那是什么样。” 陈雾用纸巾擦了擦脸:“不知道,希望你能让我看看。” “而且,”他戴回眼镜,“我没有亲人了,你在我心里的位置和我父亲一样重要,以后万一我被阿炽欺负了,我想你能护着我。” 变着法子鼓励村长。 然而村长挑着话听,他抬头挺胸板起脸来:“小晏欺负你了?走!现在就回去!我替你把那小子收拾一顿!”第83章 晏为炽从来没有被哪个长辈收拾过,母亲通常生了他的气都以“我让你父亲来跟你说”为主,而晏庭生则是气场上的威迫,与驯养控制试图达成同化居多。 村长拿着竹条进房间为陈雾撑腰,晏为炽整个过程都是愣的。 要不是陈雾的样子不对,晏为炽可能会笑场,这是他头一次感受平凡又温馨的家长里短鸡飞狗跳。 村长拿到晏为炽的发誓就回去了,房里还留有一缕他身上带的消毒水味。 “怎么回事?”晏为炽走到在墙角罚站的陈雾面前,握住他的手才发现很冷,“祖宗,说话。” “确诊了……”陈雾说了村长的病症,眼睑颤动着很是难受,“阿炽,你找找权威的医院,治这方面的。” “好,我现在就找。”晏为炽吻陈雾哭过的发红眼皮,喉头滚动着咽下那点咸涩,打电话里让人联系专家。 晏为炽不懂食道癌相关,但癌症大多都有共性,早期被查出来做切除手术,成功率应该会比较高。 主要还是看位置,看复发的情况,涉及到的因素多。 晏为炽肯定会尽力,他知道村长对老石村的重要性,对陈雾的重要性。 。 没过两天,村长的儿女就带他来到首城,住进了晏为炽给他挑选的医院。 开始进行各项检查,查问家族病史,自身有没有别的疾病等等,专家要综合分析商讨出治疗方案。 儿女没有都来,有两个实在是太忙了真的来不了,他们电话打了好几个,问这问那的,对医院的医疗产生怀疑,主治医生是院长还是主任,能不能行,要不要给红包。 来了的也不能在病床前伺候,很现实的问题,心有余而力不足,他们都是普普通通的上班族,拿的死工资,家在外地,单位请不了假,房贷跟孩子的学业教育像根绳子拴在脖子上面,生活压力大,根本没那个时间。 虽然出不了力,但是愿意分担所有费用,这就已经不错了。 像老四既不出力也不出钱,一堆的借口,倒是会发语音,一次性发了一大串,全是担忧恐慌的哽咽混着擤鼻涕声。 其实村长有保险,政策早就变了,外地也能报销,他跟老伴一年到头都在村里,开销上花不了几个钱,卖树跟柿子的收入不都给了几个孩子。 他们还常常因为每个人拿的都一样而争吵,从私底下吵到老两口跟前。 因为有的认为自己的情况更难,应该多拿点。 前来的子女商量着请护工,一打听太贵了不划算,最后还是陈雾找的。 “不知道的还以为我无儿无女。”村长在病床上叹气。 大妈打他胳膊:“呸呸呸!说的什么话!” “这代人比咱们那一代难多了,不都是在给你的孙子孙女,外孙外孙女劳苦!” 她去病房外面给稳重的老大跟老二打电话,他们马上就要动身离开首城回自己的城市了,她让他们买些东西去小雾那儿。 挂了电话就给他们各转了一千块,应该够了吧。 想想又都加了五百。 老大跟老二进了公馆,手脚都不知道往哪放,他们拒绝了陈雾的“进来坐”,匆匆放下几个礼盒就走了。 。 陈雾安顿好了村长才去基地。 第七小组开会,众人都愁云惨雾,“长宁”的植株感染得很厉害,过一会来看面积就扩散了一块,抑制不住。 投影屏上是组里观察期间的图文记录。 陈雾看完,说出他们早就发现了,却不敢面对的事实:“保不了了。” 会议室顿时炸开了锅。 “一株都抢救不回来?”“我就知道,果然……”“感染源肯定是人为的,他妈的,”“怎么办,这都已经进入成长期的中后段了,再过两三个月就能成熟了。”“重新培育来不及了”“晏氏那边怎么交差?” 嘈杂声被最后一个疑问吞没,大家都默契十足地去看陈雾。 晏氏依然是林科院跟中科院的最大投资者。老子重视这方面的人才以及发展,儿子似乎更重视。 现在是那位小晏董给他们开工资,支持他们做研究。 而小晏董的家属…… 陈雾顶着多少视线里的拜托与期盼,他合上记事本说:“我去找老师。” 余老人不在林科院坐镇,大事没有不知道的,自会有人送到他耳朵里,他也料到学生会来大院,早早揣着一兜南瓜子在等。 陈雾一去就被塞了一把南瓜子。 余老坐在亭子里看新到的黄金锦鲤,利索地磕开瓜子:“你不是偷偷种了一批做研究吗,拿来用就是了。” “不是同一批,不能冒充。”陈雾说,“培育仓那批植株的编号,形状,叶片,各个尺寸都有单独的分组,进行了精细的……” 余老:“现在哪管的了这些。”他狐疑地瞅了瞅自己的学生,“你是不是不舍得拿出来。” “不是那回事,”陈雾“哎”了一声,“您忘了吗,我四月份那会儿就跟您说我答应了送两株给一个朋友。” 余老惬意地吐瓜子皮:“那不是有剩。” “总共就没多少,我有段时间不在首城,没照顾到它们,有部分都不行了,”陈雾自言自语,“阿炽工作很累,睡眠质量没以前好了,我做研究是想改良加强药性让他用。” “而且私自培育基地的任何一种植株都是违规的,我要是拿出来,那会不会……” 余老来一句:“所以还是舍不得。” 陈雾:“……” 他把一把南瓜子咬碎了,连壳带仁一起咽了下去。 “皮都不吐,这么吃更香啊?”余老啧啧啧。 “省事。”陈雾说。 “那我也试试。”余老又嚯嚯起了自己的假牙。晏家老三疯了,为了儿子四处奔走,甚至跑来大院找他学生。 看小雾的状态,应该没有接触到晏老三。 老幺的人绝对会将她拦开,不准她靠近小雾多少范围之内。 。 余老猜得是对的,晏玉心的确无法接近陈雾,晏氏她都进不去,她精神错乱地跑去疗养院,结果却扑了个空,里面的人早就不知道什么时候前往国外了。 定居在哪个地方都查不到。 晏玉心跪在佛堂磕头,当年孩子来得太早了,完全打乱了她的人生规划,她还年轻,不具备担任一个合格母亲的角色。 因此她被告知有了身孕的第一感受是,排斥。 第一句话是,能不能打掉。 医生告诉她,以她的身体情况,打掉了孩子,将来很难再受孕。 于是孩子留了下来。 事发那会儿,绑匪冲的是五太太,晏玉心原本可以不遭那一趟的。 她躲在暗处,腿因为惊慌抽筋,手抚摸着又沉又大的肚子让孩子乖乖的,可孩子偏偏不听她的,在她的肚子里乱踢,她在神经末梢绷到极致的情况下没忍住叫出了声。 这才被带走了。 晏玉心在路上生下了孩子,她被丢到难民区,孩子被抱走跟五太太放在一起。 再见到孩子是自己得救的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