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者和女孩是约好的,他让她帮忙杀死自己。他不想连累她,所以特意等安全员走后才联系女孩让她进来。“甄暖一愣,目不转睛看着他抽丝剥茧的推理,不经意摒着呼吸,大气都没出。她完全惊怔,没想到言焓竟然敏锐细致到了这种程度。太可怕……不,应该是可敬了!侦查员苏阳一愣:“他带了手机进去?”黑子也惊呼:“可现场并没有发现手机!”“被那个女孩带走了。为减少麻烦不留证据,她会扔掉。我们要把那个手机找出来。”言焓微微敛眉,“现在证实了死者父母的话,他在家并没有上网的习惯,我认为这是因为他一切的联系和社交网络都集中手机上。因为……女孩用的是假号码,如果死者通知女孩进馆时是打电话,他要怎么知道那个电话号码?”甄暖跟着他的思维,不经意脑子也转得飞快:“聊天工具?”“对。”言焓眸光闪闪,“如果不是打电话,他更需要可以通讯的软件来通知女孩。所以只要找到那部手机,我们就可以找出他是怎么联系上这个女孩,而这个女孩又为什么会同意帮他自杀。”老白感叹:“这一下什么都清楚了啊。”“没有。还有两点不清楚。”言焓俊眉轻锁。“什么?”“第一,黑子核查她的电话时,打了一个随机选择的号码,对方配合女孩撒谎,骗了警方,对方知否知情?”这一问,所有人都答不上来。且背后浮起森然的寒意,假如知情,那这件事岂不有团体?“第二,关于电击一事,那女孩一定事先到游泳馆踩过点,监控录像怀了所以没捕捉到,但这影响不大,因为……我们都看见了她的样貌。你们难道不觉得,对一个24岁左右的女孩来说,太大胆了吗?还是说她信心太强,觉得法医一定无法发现死者是死于电击?”第二问,还是没人可以回答。“这个女孩的心理,很值得研究。”大家伙儿却默默觉得,老大的心思更值得研究。他的逻辑思维太强大了,任何推理及衍生出的细节都不放过,就如同庖丁解牛一般游刃有余,全盘掌握。甄暖沉思。一个年轻女孩,淡定而周密地帮人自杀,差点儿瞒天过海造成自杀的假象。她演技高超地留在案发现场,面对警察的盘问和死者家属的悲痛,丝毫不乱,然后干净脱身。即使警察看到她的脸,很快会画出她的照片,她也并不在乎。这是……为什么?……这时,外边传来一声中气十足却有稳沉温和的声音:“大家都在啊?”来人剑眉星目,身形健硕,长相与身材都气势迫人,偏偏一身休闲装将他柔和了不少。正是公安局长尚杰。一群人唰唰立得笔直:“局长好!”尚局长行事严肃不通人情,对罪犯绝不手软,对下属也严苛要求。正是在他的带领下,誉城公安不止是刑侦一队二队三队,以及经侦,涉外等分支,包括档案、身份管理等便民服务全质量一流,多次被誉城人民票选为最喜爱的职能部门。他十多年前在誉城地区甚至全国都是令罪犯闻风丧胆的神探刑警。当年,言焓就是被他一手提拔,历练而出,如今成了刑侦系统内的名探。尚局长还是刑侦队长时,干的最后一案就是夏时失踪案。可坚称不会有完美犯罪的尚神探也束手无策,再后来,夏时的骨头被发现后,尚局长心里过不去这个坎儿,退出刑侦界转投行政了。尚杰压了压手,道:“别紧张,不要每次我一来你们这群警察就跟做了贼似的。”众人嘿嘿干笑几声,依然站得笔直。尚局长到言焓身边拍拍他的肩膀,轻叹:“还是你小子讨人喜欢,我干刑侦队长时,下属没一个敢和我闹的,一个个全这样。”老白轻轻探出头,说:“言队他长得比你亲民。”言焓一个锐利的眼神,老白赶紧缩回去,吱声:“不,老大很凶,青出于蓝胜于蓝。”尚杰哈哈笑:“对了,今年的公安部十大杰出警探,你又入围了,估计得一直蝉联下去。”言焓谦虚:“都是集体的功劳。”甄暖听言,也不知怎么的,无意识之下轻轻地瘪了瘪嘴。下一秒就感觉言焓的眼风扫了过来,她顿觉被针刺了一下似的。周围是不是飞过一只蚊子他都知道?她吓一跳,谨慎地抬眸看他,却发现他眼神并不锐利,很清淡,意味深长的样子。就跟老师抓见学生开小差一般。他慢慢收回目光去了。尚局长:“说正事儿,中央给我们刑侦总队调来了一个犯罪心理专家,说起来,你还认识呢。应该算是你的师妹。”言焓稍稍蹙眉。“进来吧。”众人齐齐望向门口,就见一位卷发美女出现在视线里,细眉大眼,雪肤红唇,淡淡弯起的唇角含着一抹疏傲的浅笑。第27章chapter27来人看上去不像专家,更像CBD写字楼的白领。她穿着一件修身的红色毛呢大衣,高腰设计,腰部束得紧紧的,衣摆微微蓬开像裙子。紧身牛仔裤下一双高跟短统靴,整个人看上去高挑而纤细。衣服把身材衬得特别好,肤色也提白了许多。鲜艳的红色乍一看很有冲击力。办公区里的男刑警们不动声色地多看了几眼。大家都是混男人堆的,局里还从没出现过打扮得如此娇艳绚丽的角色。她涂了口红的嘴角弯起一个优雅的弧度,下巴微微昂起,声音不徐不疾:“大家好,我是你们的新同事,苏雅。希望以后合作愉快。”众人纷纷应和你好之类的,程放和谭哥更是早就认识苏雅。苏雅走到言焓跟前,水盈盈的眸子抬起望他,嗓音不觉柔和下去:“言焓,好久不见。”一屋子的人都听出语气里的区别对待,人个个都是侦查高手,这会儿全偷偷交换眼神。唯独甄暖跟木头一样杵在原地,还拧着眉认真思索着言焓提出的那两个问题。假使她全神贯注听苏雅说话,以她那点儿人情世故的知识,估计也听不出什么意味来。言焓亦淡淡一笑,稀疏平常道:“嗯,的确多年不见了。”这样从容而不经意的态度让苏雅有些许失落,眼里含着一堆话,却终究什么也没说。尚局长道:“多年不见就好好叙叙旧吧,到中午了,你这当队长的也该带新同事到附近熟悉熟悉环境,吃顿饭吧。”尚杰其实有点私心,夏时失踪遇害后,他破不了案,一直对言焓心存遗憾。他和言焓之间是师徒,又更像父子。言焓这么多年孤身一人,他也忧心着急,而苏雅无论哪一方面看上去都和言焓相配,以前还一起在警校学习,他想撮合这两人。言焓尚未开口,老白探出脑袋抱不平:“‘小猫儿’来的时候,老大怎么不请人家吃饭呐?”话说完,脑袋就缩了回去,一伸一缩跟鸵鸟儿似的,又嗡了一句,“欺负人。”甄暖一开始没明白,渐渐才发现“小猫儿”是说的自己,她凭空吓了一跳,这是刑警同事们私下给她起的绰号?!而且局长大人还在呐,她愈发羞窘,赶紧连连摆手:“不用不用的。”跟boss还有一个不认识的陌生人一起去吃饭,想想都尴尬得头皮发炸。苏雅之前就注意到了这个女孩,但她低着头看不见脸,这下瞧见,连苏雅都惊诧了一下。她一贯自视甚高,眼光也高,却也难得见这么漂亮的女孩儿,怕只有当年的夏时能和她媲美。而言焓对她的态度似乎也不一般。言焓看看甄暖手忙脚乱的样子,偏不如她的愿了,特知错就改的样子:“那好,带你一起去,算是补上我欠你的。”甄暖哪里经得住他语气里的调侃,赶忙不停摆手,一时情急脱口而出:“真的不用了,我是不用吃饭的。”办公区内一下子哄堂大笑。老白被萌得“嗷呜”一声,差点儿打滚。言焓笑容放大,露出白白的牙齿:“哦,今天才发现你是靠光合作用的。那过来晒晒太阳。”他稍稍倾身,伸手拎住她的衣袖,把她拉过来挪到窗边的阳光下。冬天稀薄的阳光轻盈而柔软,把她白皙霏红的脸照得几乎透明,光影下那羞红得出血的小耳朵像透明的红玛瑙。一屋子的男人都看着她在笑。“不是,我是说……”她声音越来越慢,越来越小,“吃也可以,不吃也可以。我自己吃也可以……”她独自懵懵地陷入了语言循环。言焓好玩儿似的接过她的话头,学着她的语气低低缓缓道:“和我一起吃也可以。”甄暖的脸一下子要滴出血来,她扎着脑袋,定了半晌,仍然小声地垂死挣扎:“队长,我真的不……”“啰嗦。”言焓似乎不耐了,肃了声音,“收拾东西准备走。”这下她不吭声不反抗了,乖乖地“哦”一声,把资料收进包里放好,又顺从地站到他身边去,等着他迈步了她跟上。苏雅看看甄暖,又看看言焓,笑道:“走吧。”……上车时,苏雅驾轻就熟地拉开门,坐上副驾驶。甄暖见状,心中窃喜,大松了一口气。陌生人在前边,她可以一个人坐在宽松的后座当空气了。言焓瞥一眼车内镜,就刚好看见她眼睛里闪过喜滋滋的神色,唇角也轻轻抿着,偷偷放松的样子,他简直不知该如何形容她这种性格才好。她还特地挪了又挪,坐在他正背后,他余光不能触及的地方,是充分做好了“我隐身啦你们大家都看不见我”的思想准备。她坐好了,终于满意,自在地瞟瞟镜子,瞬间便撞上他清锐的目光,她愣了一下,默默地,身子往下挪了挪。这下,用车内镜也看不见她了,只有她额头上毛毛的绒发。言焓:“……”他觉得车上是不是跑进来了一只类似仓鼠或鼹鼠之类的小动物。一路上,苏雅都在和言焓聊天,说她这些年的经历,在美国一段时间后回国在中央部门工作,她和他分享这些年遇到的一些怪案,又讲他声名遐迩,她常常听人说起他和他的案子。言焓则有理有度地应着,不怠慢,也不热贴;不疏远,也不给人压力。甄暖慢慢听着,渐渐发觉言焓这样挺不错的。他对自己,或是对其他人皆是如此。虽然偶尔给几句犀利的提点,或逗趣的玩笑,但平时的交往过程中,他非常有度,与人保持着一个很舒服自在的距离,不会让你觉得他疏远得不易亲近,但也不会让你觉得他热络得叫人尴尬。前边两人选起了餐馆,苏雅说:“我想吃辣的。天气冷,吃火锅吧?”言焓“嗯”了一声,说:“甄暖。”“诶?”后座上的人立刻坐直了身板。“想吃火锅吗?”他望着前路。苏雅回头看她,对她笑笑。“可以呀。”……花落厨,小火锅店。苏雅选了麻辣小锅,言焓同样。甄暖:“我要一个清汤的。”服务员:“抱歉,清汤的暂时没有了,要等一会儿。”甄暖重新看菜单,泰式酸汤,印度咖喱……一堆样式,眼花缭乱,就听言焓说:“给她一个滋补的汤锅。”“好的。”甄暖默默阖上菜单。言焓转头问苏雅:“这次来待多久?”“才来就赶我,什么待多久,或许我一直留这儿了呢。”他笑了一声:“你爸不会舍得。调来顶岗锻炼,一年后回去就得升官儿了吧。”苏雅笑:“再升又能有多高。哎对了,我听了可靠消息,上边有心思把你往中央调,你才是要升官了。”甄暖也听说过这事儿,目光挪过来。言焓转着手里的玻璃水杯,笑容有些寡淡:“没有的事。我不会走。”“什么意思?”“我不会离开誉城。”“这么好的机会你怎么……”苏雅看见他丝毫不念的神色,不说了,很清楚。夏时死在这里,他不会离开。上菜后,甄暖闷头一心吃菜,热乎乎的火锅,吃到肚子里暖暖的,她很喜欢。言焓不讲话了,反倒是苏雅开始和甄暖聊起天,无非是人际交往中回答过很多次的哪里人,在哪儿读书,经历怎样之类的。甄暖稍稍不太自在,还有些拘束,却仍努力一五一十又一板一眼地回答。言焓偶尔瞟一眼她捏筷子捏得发白的手指,又看看从容不迫淡定自在的苏雅,眸光微暗,半晌后,说:“甄暖,给我去拿点儿花生酱过来。”“哦。”她擦擦嘴巴和手指,起身去拿酱料了。言焓尚未开口,苏雅便蹙着细眉说:“谁把她招进C-Lab的?”“我。怎么了?”“她有很严重的人际交往恐惧症和亲密关系恐惧症,你应该看得出来,这样子的情况,怎么会让她加入呢?”“漂亮。”言焓懒懒地吐出一个词。苏雅始料未及:“什么?”“她长得太漂亮,看着心里上瘾,就招进来了。”苏雅噎得一句话说不出,她很清楚这不是理由,言焓如此不正经,不过是反讽地表达他对她刚才那番剖析的不满。她如何不清楚。可他如此直白地说甄暖漂亮,还是让她有些接受不了。她想反问:因为她有一双和夏时一样琥珀色的眼睛吗?但她不敢挑战他的底线。“我说的也是事实。她这种性格,一点儿都不适合干我们这行。”“她哪种性格?”言焓嗓音散漫,却隐含警告,“不要用你的心理学知识分析我的下属,她不是你的病人。另外,她是一个相当专业的病理学研究员和法医,这就足够了。”苏雅心里一个咯噔,半晌,缓缓笑道:“我只是和你说说,以后再不提了。”这时,甄暖拿着一个空盘子回来了。言焓的眼神微微探寻。甄暖困窘道:“队长,他们这里有5种花生酱,原味,牛肉,番茄,巧克力……”她愣愣地眨眨眼睛,赶紧从兜里摸出手机看记事本,“哦,还有芝士,你要哪种?”言焓张了张口,却不知自己该说什么。苏雅同样觉得不可思议。如果是机灵点儿的人或想拍马屁,五种都拿来了;如果小聪明想省事儿,干脆自己随便选一种,不汇报。言焓压压手示意她坐下,起身:“我自己去选。”“哦。”她坐下继续闷头吃。不一会儿,言焓拿着碟子回来,带了一个勺子放在她面前的公筷碟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