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过了几天,魏启东如愿收购了退休董事手上的股份,于坤暗中运营的公司也以各种渠道将市面上很多散股买了过来。自此,魏启东以31%的持股比例成为魏氏最大股东。 魏氏局面已经明朗,再没有什么能掣魏启东的肘。 魏启东依然很忙,魏渊魏玄和于坤他们依然每周末来家里,只是气氛明显轻松起来,山雨已走,满楼无风。 这个周末,跟着他们一起来的,还有个不速之客。 段亦奇坐在客厅沙发上,来者不善盯着姜小溪看。 “还是你有本事,一声没吭,就让他打乱了计划。”段亦奇啧一声,又上下打量了一遍坐在对面沉默不语的人,比初见时瘦了不少,也远没有之前的神采飞扬和娇憨可爱,却多了点我见犹怜的味道。 要不是撞号,段亦奇都想试试这种类型的男人了。 他兀自满脑子开车,魏玄端着一盘切好的水果走过来,紧挨着姜小溪坐下,插了一块凤梨递给他,这才不紧不慢地搭腔:“段少爷,你可是一点亏都没吃,东哥还多给了你一套国外的私产,现在就不要说风凉话了。” 段亦奇干笑两声,也探着身子去拿水果,也插了一块凤梨,咬在嘴里含含糊糊地说:“早知如此,非要折腾那么多干嘛?魏启东就是不见棺材不掉泪,觉得订婚最省事,没想到外面是省事了,家里却失火了。” “怪谁?”魏玄冷嗤,“要不是你当着人家爷爷的面,把订婚结婚的事拿出来说,东哥至于这么被动?” “哦……”段亦奇自知理亏,“我这不来解释了嘛!” “再说,当年他甩了我,整个圈子里都看我笑话,天蝎座最记仇了,我怎么咽得下这口气。”他吞下一大块凤梨,又去喝水漱口,喝完水睨了一眼姜小溪,又说:“这场戏下来,我们都受益,何乐而不为。就是委屈你了,小溪,我能这样喊你吧。” 他边喊着姜小溪,边站起来,临走前又不怀好意地笑。 “小溪,过两天我就宣布取消订婚。”他人已经走到玄关,去拿放在鞋柜里的球鞋,出门前似乎想起一件什么事,又回头说:“戏是假的,人却是真的。你和魏启东,将来还有很长的路要走,祝你们幸福喽!” 说罢开门走了。 戏是假的,人是真的。 姜小溪细细咀嚼这句话,不得不说段亦奇很了解魏启东。 虽然订婚本身是假的,但魏启东在爱情里的精于算计和来去自如却是真的。 其实就算是再来一次,魏启东依然会把利益放在首位。他心里有一杆精准的秤,计算功过和得失是行为本能,他永远在追求利益最大化,当他发现姜小溪带给他的烦恼高于订婚带来的益处之后,便立刻将段家弃之不顾。 ——但在魏启东心里,这并不代表爱情更重要。 暮色四合,家里安静下来,魏启东看着专注修剪花枝的姜小溪,放下手中文件,慢慢走过来。 他穿着浅灰色家居服,少了平时的凌厉,气势也没往常那么高不可攀和陌生。他成熟稳重,看起来比正常情况下可靠和值得信任。 但他依然不是大鱼。姜小溪想。 “小溪,这件事情过去了。”他淡淡地说道,求和也看起来不情不愿,好像原本就一点问题没有。顿了顿,他又说,“你要开心,我们好好的。” 姜小溪沉默良久。 轻轻说了一声“好”。第30章赌注 魏启东重新出现到彻底坐稳魏氏,只用了半年。这半年间,他动作很多,几个魏氏老人被他架空,魏家老大被彻底踢出局,和段家订婚又取消婚约,入流的不入流的手段,明面上暗地里的做派,旁人都看得胆战心惊。 他面上披着良善得体的皮,但谁都知道他里子就是一条疯狗。 但有件事却是鲜少有人知道的,魏启东消失大半年,不是一个人回来的。 “过了这么久,他终于舍得把你带出来了,怎么,这次当真了?” 声音从阳台靠近栏杆的角落传来,一个身量很高的西装男人,啪点了支烟,吸一口,吐出的烟圈喷到他面前一个矮一些的男孩脸上。 是魏如风,和魏启东从出生就斗到现在的大哥。同父异母,比魏启东只大了两岁,却处处被弟弟压制的魏家长子。 魏如风的身高体型和气势,压制性极强。那个男孩被他挡着,看不太清楚样貌,但是说话气息已经不稳。 “我要回去了。”声如蚊蚋。 “听说在那个岛上是你救了他,你们一起生活了大半年?怪不得,我弟弟这个人浪迹花丛半生,怎么就和你处了这么久也不腻,原来是救命之恩。”魏如风显然不想放过他,对他的话充耳不闻,甚至扯了一把那男孩要转身的胳膊,又讥讽道,“为了你,我那弟弟连婚都不定了。怎么,见过我父亲了吧!” 姿势稍变,这下能看清楚男孩的样子了。 身量不高,瘦弱,看起来20岁左右甚至更小,脸圆圆的,和纤细的身板不同,五官却是肉肉的,眼底汪着一掬水,被气势迫人的魏如风逼得节节后退,不敢抬眼。 光看着就觉得可怜。 “魏先生,我要回去了……”男孩音量提高了一点点,发出微不足道的抗议。 魏如风笑起来,胸腔里发出来的声音似乎别有用心:“怕什么,我又不吃人。我弟弟那里你要是待不下去了,可以来找我——” 剩下的话被突然的开门声打断,魏启东走进来,淡淡看一眼挨得极近的两个人,脸上看不出生气不生气。 魏如风挪开了一点,冲着对方点点头,算是打招呼。临走又看了一眼紧贴在墙上的男孩,露出个意味深长的笑来。 魏如风离开后,魏启东很长时间没说话,男孩也依旧僵硬站着。 阳台另一边的沙发暗处,李既白喝一口气泡水,窥探着眼前这一幕修罗场。 他真是无意的,他只是厌烦了没完没了的应酬,躲到阳台上透会儿气而已。可是人幸运起来就是躲着也能捡到金子。他心里笑着,脸上也不掩饰开心,要不是担心引起人注意,现在他就想给林深发信息,告诉他自己的计划。 “以后不要一个人乱跑,”魏启东说,无人的环境里他不需要伪装,也无需压抑怒火,“也不要跟人单独在这样的环境里相处。” 见男孩没反应,他没什么耐心地追问一句:“知道了吗?” “嗯,”姜小溪点头,小声说:“知道了。” 他腰背笔直,又站了很久,久到开始走神,想起来小学时因为没有完成作业偶尔被老师罚站,也是这样子,腰椎处的酸麻感向四肢蔓延,垂下来的双手手指发胀,也不敢动一下。 终于,魏启东沉沉的声音又响起,“他碰你了?” 姜小溪有些茫然,摇摇头。 魏启东不说话,看着他,一副“你最好说实话我都看到了”的样子。 如果刚才扯了他一把也算“碰”的话,那确实是碰了。于是他又点点头,好声好气地答:“我想离开,他不让,抓了一把手腕,不过很快就放开了。” 真是个老实的小孩。 老实小孩突然上前一步,去抓魏启东的手,晃了两晃,哄着人:“我错了,你别生气,我不该一个人跑到阳台上透气。里面人太多了,我……我有点不自在。” 魏启东脸色松了一点,口气也没刚才那么咄咄逼人,抬腕看一眼手表:“我让魏玄带你去休息一会儿,等结束了一起走。” 两人离开,魏启东在骤亮的视野里,脸上闪过一丝笑意,除了躲在暗处的李既白,没人看到。 或许连魏启东自己也没意识到。 下半场,常规的商务应酬进入自由玩乐阶段,留下来的也多是圈子里的熟人,是以玩得很开。 魏启东看看时间差不多了,准备离开时,被人拦住了去路。 他挑眉,看着面前好整以暇的李既白。周围没什么人,他俩也不用装其乐融融。 “你哥哥南部那家公司,真实的财务报表在我这里。”李既白说。 “我知道你在查,也能查出来。”李既白老神在在,“但需要时间。而你,现在最缺的就是时间。” 南部那家公司是魏如风的底牌。 魏启东不是心慈手软之人,也从不相信什么骨肉情深,他只知道,一个人只要还有哪怕一丁点机会,也可能会星火燎原。斩草除根是他的行为准则,这一点李既白知道,他自己当然也知道。 那家公司财务状况漏洞百出,魏启东知道,只要拿此事做文章,够魏如风进去待个十几年了。 但是李既白说的对,调查需要时间,至少两个月。两个月的时间变数太多,魏启东等不起。 “条件是什么?”魏启东问。 “很简单,”李既白慢条斯理地说,“你身边那个男孩子不错,我很喜欢。今晚他跟我走,明天一早,我让他带着资料回去。” 魏启东眉眼冷下来,转身就走。 “或者——”李既白不大不小的声音从背后传来,止住了他离开的脚步,“你要是不愿意,我们赌一局也可以。” 魏启东脚步一滞。 李既白笑了,他知道还没开始赌,自己就已经赢了。 “德州扑克。”李既白选了他和魏启东都擅长的,“你赢了,资料给你,我赢了——”他拉长声调,带着一点暧昧和玩味,“那个小可爱归我。” 没考虑太久,魏启东点了头。 牌局很快开始,也没用太多时间结束。 两个人都是玩扑克的高手,不过魏启东少年时曾经沉迷过一段时间德州扑克,更精于伪装和计算。 渐渐围上来看热闹的几个熟人,开玩笑地问赌注是什么,李既白笑而不答,魏启东冷着脸。剑拔弩张的气氛渐渐起来,大家都识趣地闭了嘴,专心当看客。 荷官发牌,两人开局。 其实也没想象中那么刀光剑影,很快地,李既白掀开最后两张底牌,对上魏启东的,输得不算难看。 “可惜了,”李既白笑容和煦,一点也看不出输牌的不甘,“小可爱今天我带不走了,那就祝你们幸福吧。” 他松一松领带,接过服务生递过来的大衣,冲魏启东打了个响指,意味深长看了一眼不远处廊柱后面露出的半个身影,转身临走前又扔下一句,“材料明天一早送到你办公室,如果你还缺什么,可以再来找我赌一把,赌局长期有效。” 魏启东扔下牌,对李既白的话未置可否。 大家陆续都散了,这个赌局在整场聚会中就像一时兴起的一个游戏,没人在意,也没人当真。 一个熟人递了一杯酒过来,调侃道,老魏,你技术不减当年啊,赢得毫无悬念。 魏启东胸腔里发出一声冷哼,他留学时玩牌就鲜逢敌手,李既白想赢是很难的。他对自己有信心,也知道李既白存的是什么心思,但他不在乎。 所以当他转身看见傻愣愣立在廊柱后面的姜小溪时,依然没觉得自己有什么错。 他像往常那样走过去,说:“走了。”然后又像往常那样去拉姜小溪的手。 却被甩开了。 平时又软又怂的小孩脸色白得像纸,似乎看见了什么吓人的怪物,牙齿磕绊,说出的话里带着不可置信:“你……你如果输了……” 魏启东心里暗骂,面上不显。 “一场游戏而已,当什么真。” “我听到了……你输了,我要跟他走……”姜小溪两手紧紧抓住衣服下摆,新定做的昂贵礼服被他扯得皱皱巴巴。他少有的看着魏启东的一双圆眼睛里带着愤怒,反问:“对不对?” 魏启东深吸一口气,上前一步,单手抓着姜小溪的小臂往外走。 “放开……”姜小溪这时候还顾着魏启东的身份和面子,怕闹开了不好看,所以连反抗的声音都不敢太大声。 就这样被半拖半拉塞进车里。 司机走了,车里只有他们两个,气氛压抑,空气紧张。 “那份材料很重要,”魏启东开口,算是解释,“而且我也不会输。” 他坐在驾驶位上,下颌和侧脸绷成一条锋利的线,眼神透着烦躁和不耐,“这种赌局没几个人当真,就是一个游戏罢了。” “所以……没人在意,你也不在意,赌注是什么?”姜小溪咬着唇,不一会儿便滴血般红,他没什么本事,也没多少脾气,柔软惯了,所以如果真伤了心,似乎也不会引来别人重视。 一直如此。 在今天之前,他还是爱着这个人,恐怕之后也是。 之前那些,误会也好,伤害也罢,都不是直冲着姜小溪来的,姜小溪确定魏启东爱他,也确定自己爱魏启东。 可是今天,他不确定了,他头一次觉得魏启东可怕。 他躲在廊柱后面,清晰地听到魏启东同意了那个赌局,从震惊到不可置信,再到恐惧,直到赌局结束,他都没回过神来。 眼前只有魏启东毫不迟疑点头同意的样子,那么轻易,又那么不在乎。 魏启东所在的世界,连游戏都是可怕的。 “我说了,我不会输。”车速很快,彰显着驾驶人的情绪,“你在闹什么?” “如果……万一呢?”赌博哪里有绝对的输赢,姜小溪不懂玩扑克,但也知道最浅显的道理。 “没有万一!”魏启东音量突然提高,猛地拍了一下方向盘,车身跟着极速一晃。 姜小溪被他吼得噤了声。 直到下车,两人没再说一句话。第31章如果真有视频,拿出来我看 是夜,姜小溪很快就洗刷完躺下了,他蔫蔫的,脸色依旧很白,像是惊吓过度,也像是对什么都没兴趣,侧身睡在床的一角,缩成一个小圆包。 魏启东睡不着。 说不清什么感觉,但是有什么正在渐渐失控。他回头看到姜小溪就站在那里时,并不像表面那么平静,心里有一刻是慌的。 姜小溪是一块软肉,软到让人忘了他其实也有外壳,一旦感知到危险,就把自己紧紧包裹起来。任你再怎么哄骗,壳都不再轻易打开。 是没有万一。 魏启东不是说气话,也不是夸海口。他对自己的技术有信心,输牌的可能性很小。就算真输了,他也绝不会让李既白带走姜小溪,那是他一个人的宝贝,谁都不能染指。 输了就输了,他不信李既白还能现场抢人。反正早就把那人得罪透了,也不差这一件事。 他何尝不知道李既白的意图。 表面看是赢了,可实际上只要应下赌约,他就输了——输掉了姜小溪对他无条件的爱和信任。 只不过这时候,他眼里还只有魏家和胜负,也以为时间还长,没什么是不能补偿的。 到底还是把姜小溪的不反抗又当成了妥协。 朱颜的项目只剩下一些收尾的工作,姜小溪一直跟这个项目,熟悉情况,也不繁琐,靳哥便全部交给他来善后。 他每天工作室和工地两边跑,有时还会去言氏大楼。 这天谈完了几个执行细节,临近中午,他收拾好东西,和对方项目经理道别,准备下楼回公司。刚推开会议室的门,就看见言城走过来。 “走,一起去吃饭。”言城笑眯眯看着他。 姜小溪看看表,11点10分,吃饭还有点早,便不太好意思:“不了吧,我回公司吃就行。”想了想又问,“言医生,你今天没去医院?” 言城笑了:“我知道你要过来谈事情,所以特意赶着饭点来。好久没见了,走吧,吃过了再回公司。” 说着,言城虚虚揽了一把姜小溪的腰,把他往自己身前带了带。后面有人正抱着大堆资料往这边来,因为视线受阻,差点撞上他。 “我现在总担心你磕着碰着。”言城说,声音温和,不过分亲密,也不疏离,姜小溪觉得和这样的人在一起十分舒服。 “嗯,那好吧,之前都是你请客,这次我请好不好?” “好啊,我知道一家不错的店,就在楼下,我带你去。” 两人下楼吃饭。言城聊着医院的一些趣事,惹得姜小溪一路都在笑。 他们在一家环境不错的粤菜店坐下,边吃边聊。 姜小溪把收尾工作的一些细节,挑挑拣拣和言城说了。言城耐心听着,听到最后,觉出不对来,便半开玩笑地说:“我怎么觉得,我们像是见最后一面呢!你交代的这么清楚长远做什么?” 姜小溪嘴角笑容滞了滞,过了一会儿才抬眼认真地看着言城说:“言医生,我做完这个项目,不打算再做了。” 言城微不可查地皱了皱眉,问他: “你要辞职?” “嗯,”姜小溪点点头,“我打算离开首府。” “你……”言城斟酌着问,“是因为魏启东吗?” 听到这个名字,姜小溪情绪迅速低下来,默认了。 “小溪,你是个很好很好的人,魏启东这个人……”言城停顿了一下,他实在没有说人坏话的习惯,但涉及到姜小溪,他情绪上很难理智,“他在圈子里感情方面的名声不太好,为人也很无情,如果你和他在一起,将来怕是要受很多苦。 “之前有些话我不方便说,因为我没立场,现在你既然当我是朋友,我就没法看着你这样继续下去。小溪,有些苦是你不该受着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