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什么时候打架让人白刀子进红刀子出。”赵潜脸上没血色,指缝里血迹斑斑。 赵老没费多少心思就明白她的意思:“几个人?“ 赵潜翻白眼:“一个。” 赵老把菜刀从左手换到右手,乱糟糟的胡子气得直抖:“那就是来试水的,看我们有没有人兜底。” “行了,池你的鱼去吧。”赵潜吃力地往楼梯方向走。 “就在一楼躺着不行吗,一楼又不是没房间。”赵老喊了声,屁用没有。 “砰”赵老把沾着鱼鳞跟鱼血的菜刀拍在茶几上,他在春桂窝囊了多年,要沉得住气,都这时候了。 自我安慰了一通还是有火,赵老去书房不知给谁打电话,添油加醋地说了女儿受伤的事。 赵潜脱了外套躺在床上,露出破了个口子的T恤,里面是缠着纱布的伤口,她的脸颊抽搐,后槽牙紧紧咬在了一起。 本来只想拿回“春之秀”。 欺人太甚。 那就别怪我多拿一点了。 。 赵潜在家待了一周就不待了,她离开春桂前去了趟丁家。 丁家夫妇把饭店卖了,开了家小超市,这个点丁爸爸在店里忙活,丁妈妈在家晒洗被褥。 赵潜拿着水果跟百合走进她的视野,在空气里飘散的洗衣液香味里问道:“阿姨,老丁还没消息?” 丁妈妈说:“没有呢。” “潜潜,你来就来,怎么总是带东西,还在上学别花这个钱了。”丁妈妈拉着赵潜往屋里带。 赵潜伤口没好,她走得慢,说话吐息也慢。 丁妈妈没发现赵潜的不对,和以前一样跟她说了很多话。 儿子跑了,不知道去哪了,家里很冷清,她见着谁家的孩子就扒着那点温暖不放。 赵潜陪丁妈妈坐了片刻,说:“我去他房间看看。” “去吧去吧。”丁妈妈开心地拢着几乎全白的头发,“我给你切点柚子,再烤点饼干,你喜欢吃的那个芝麻的。” 赵潜应了声就去丁徽瑔的房间,她轻车熟路地推开门,在书架比床大的空间走动。 这不是她第一次来了,她之前都是坐一会就走。 今天不知怎么走到那面摆满了书的架子前,视线寻找夹在里面的相册。 老丁说要接管家里的饭店不会离开春桂,结果却在她动身前往首城的那个月就离开了,也不和家里人联系。 赵潜找相册的时候无意间碰掉了一本书,练毛笔字的,她把书捡起来抖抖灰,刚要塞回去,余光就捕捉到一小片纸从书页里露出个角。 没有多想,赵潜把影响整齐度的小纸片拨出来,她不会自作主张地清理老丁的东西,于是便打算重新夹里面,就那么一眼让她发现小纸片好像是什么说明。 周围还有焚烧过的不规则痕迹。 赵潜鬼使神差地照着小纸片上的几个字输进网页搜索,她搜到了什么,表情怔住,耳边仿佛响起了丁徽瑔的那句“我和他没有做全套”。 那这是什么? 为什么会有齐多夫定片的说明书残片? 赵潜不敢想,她站到丁妈妈面前时已经被冷汗打湿后心:“阿姨,老丁他,他是不是……” 丁妈妈反应很大:“不是!他不是!” 这相当于给出了答案。 赵潜情绪起伏快了伤口往外渗血,小纸片在她的手心里燃烧,她当年的庆幸在这一刻崩塌。 “他瞒我,你们也瞒我。”赵潜脑子空白,一下子无法面对不能释然。 其实老丁单方面断绝联系一声招呼不打就走了,已经在她心里埋下了怀疑的种子,但是事实真的摆到眼前就是天崩地裂。 丁妈妈沉默着揉面团,忽然就失声痛哭起来。 家里比不上一线大城市的富家,衣食无忧是没问题的,儿子却因为少年时期的一次糊涂,摊上了整个人生。 她跟丈夫也是偷偷发现的,他们放下饭店的生意问儿子为什么会这样。 听了儿子的自述,他们就带他四处看医生接受治疗。 一天夜里,儿子走了。 他们找了一年就没有再找了。 离开这里,离开随时都会指指点点的亲戚朋友,离开父母有形无形的不安跟难受,儿子肯定过得更轻松。 赵潜脚步不稳地走到客厅的椅子上坐下来,桌前是切好的柚子,果肉饱满像淡黄色小花。 心绪翻滚得厉害,赵潜有点反胃,她怕丁妈妈误会,艰难地忍住了干呕的冲动。 丁妈妈捂着纸巾擦擦眼泪:“潜潜,其实徽泉有留话给你,是在纸盒上写的,我去找给你。” 因为是儿子吃的某个药物的包装盒,丁妈妈才一直没有拿出来。 这次是知道赵潜发现了真相,便交给她了。 赵潜从丁妈妈手里接过纸盒。 那字迹的笔锋深刻尖锐,下笔的时候在承受着什么很不舒服。 一共就四个字,还算上了称呼。 【潜潜,祝好。】 赵潜扯了一下泛白的嘴皮子,我不用你祝福也会好好的,还会越来越好。她把纸盒捏了捏,放进了兜里。 就他妈犯蠢,怎么不知道做安全措施,为什么没做。 赵潜红着眼看墙上的照片,少年面向镜头,嘴角牵着一抹笑,书卷气浓又干净。 再也不见也没关系,活久点吧,蠢货。 。 这一个月,赵家的资金链到处崩断,昔日交好的没有一家伸出援手。 原本除领头晏家外的姜赵余黄四足鼎立出现了破口,姜家出来了,赵家掉下去了,别的家族一时半会还没那资格填进来。 局面的变动还在继续。 豪门商界的事影响不到陈雾的一日三餐,晏为炽一回国,他就把耳钉送了出去。 ——两枚纯金的,星星。 晏为炽火速出门打了耳洞,嵌上了星星,拍照发朋友圈。 捧场的那批基本没怎么动过,也没和他约过饭打过球,就这么以一种点赞评论的形式维持着这种关系。 见证他亲自为自己戴上恋爱脑的王冠,在宝座上不下来了。 黄遇这回不想点赞,不超过一万的耳钉,还是金的,陈雾要干嘛? 他给陈雾发信息:【你是不是故意的,你让我炽哥戴那么丑的耳钉,为了让我们知道他能为你做到什么程度!】 陈雾:【黄遇,哪天他要是跟我吵架,我第一个削你。】 黄遇:“……” 靠,炽哥怎么碰陈雾手机了啊,他还好死不死的赶在这时候发了信息。 黄遇吓得卸载了微信。 。 雾气渐散的上午,陈雾开着他那辆比亚迪,带男朋友去了老家。 晏为炽为了这趟旅行特地买了摄像机,还是找行家姜凉昭鸡鸭鹅,它们躁动着乱飞乱跑,咯咯咯呱呱呱地吵叫。 晏为炽僵硬地看着这一幕,鞭炮壳蹦到他下巴上,他抖了抖。 陈雾摸摸他的下巴:“没事的,别怕,大家是在欢迎你。”第56章 晏为炽没见过这阵仗,他来之前通过网络跟陈雾口述收集了不少资料,自信从容以为能应对。 然而他在不断爆裂震耳欲聋的鞭炮声里,像一个怕生扭捏的小朋友,被陈雾牵着手跟众人打招呼。 大家好,各位好,你们好。 就会这三句。 真他妈服了。 晏为炽坐到村长家客厅的时候,心里还在自我鄙视,周身气压低情绪萎靡。 村长偷偷把陈雾拉到院里,有点儿摸不着头脑:“小雾,你对象怎么了。” “他生自己的气。”陈雾把雷锋帽摘下来,抓了抓压得趴趴的头发。 村长没听明白。 陈雾说:“他觉得自己表现得不够好。” “……”村长心想,那个混血男孩子除了发色跟卷毛其他都像他们中国人,生得体面又刚毅端正看着很可靠很稳重能上一线保家卫国,竟然还是个脆弱的。 院门外的说话声此起彼伏,大家都好奇小雾的对象,好奇他们是怎么走到一起的,对他够不够好。 至于性别,村长已经提前给大家上过思想教育课了。 他们想通了,在外地工作生活的子女听了他们说的事,反而有不看好的,抵触的,歧视的,还说他们被村长那什么洗脑有了不正常的观念,把他们给气得都不说了。 没法沟通,干脆不给孩子们讲了。 反正他们挺高兴的。 这会儿扎堆在村长家门口,热热闹闹的揣着袖筒聊天。 陈雾看了眼微掩的院门:“让大家回去吧,晚点我会上门坐坐的,我先去哄哄他。” 村长脱口而出:“还需要哄啊,一会不就好了。” “一会好不了。”陈雾拿着雷锋帽往客厅走,对村长说,“帮我把东西散了吧,都是分好了的。” 他带回来的几箱东西里面,糖果跟巧克力是给小孩子们的,老人是护腿的跟护腰的,都不是什么贵重,却用了心挑选的东西。 “诶,成,我这就去。”村长立即去张罗。 。 客厅打扫得很干净,正对着木桌的墙上挂着山水画,角落立着个佛龛,底下是双开门的柜子,第二层的小香炉里点着香,才燃了三分之一,显然是听到陈雾的车子到村口才点的。 木桌的果盘边角都擦过了,里面堆满了瓜子花生米糖和小蜜橘。 没空调,村长放了个小太阳,裹着几处黑色胶布的插线从桌底下拖到墙边的插排那里。 陈雾把小太阳转到晏为炽那边,无奈地说:“你又不和我的老乡们过日子,那么在意他们对你的评价跟印象吗?” 晏为炽冻得冰凉的唇抿得直直的,陈雾弯腰把他敞开的外套拉链拉起来,他才开口:“我还不是想表现好点,让他们觉得你有眼光。” 陈雾说:“你好不好,他们可以通过我看出来。” 晏为炽扯扯脖子上的围巾,沉默片刻:“我表现得也还好?” 陈雾从果盘里拿了块米糖给他:“无限接近满分。” 晏为炽耳根发烫,他绷着面部低咳一声,就着陈雾的手吃了口方方正正的米糖,不是很甜,脆脆的麦芽香。 第一次吃,不错。 晏为炽张口把剩下的大半块米糖吃掉:“我们晚上睡这儿是吧,哪个房间,进去让我亲一下。” 陈雾脸红红的:“现在就要亲吗,不去我家看看啊?” “现在就要。”晏为炽起身,“快点带我去。” 客厅外面屋檐下,大妈端着个盆坐在小板凳上掰红薯粉条,她没听到里面的对话,只是顺着走路声偷偷瞧了眼,看见小雾跟对象手牵手。 进村也是这样子牵的。哎哟,小年轻真的甜蜜。 。 陈雾出了房间,把围巾拉上去遮住有点肿的嘴唇:“阿炽,好了吗,去我家了。” 晏为炽跨过门槛出来,双手握住他肩膀,晃着他走:“外面没人了吧。” “都回自己家了。”陈雾看手机,戴柯给他发了今天两节课的笔记,他保存了下来,“头要被你晃晕了。” “那不是因为你不看路?”晏为炽出发前发了个朋友圈,配文:放假三天,勿扰。他的手机丢在背包里,看时间靠陈雾当年送的运动手表,有意让自己的世界缩小到这片山村。 陈雾收起手机:“走吧。” 老屋在施工,水泥沙子这一堆那一包,工人们是山脚下村子里的,刚才没去村口迎接,都在忙活。 这会儿见到陈雾带对象过来,纷纷停下手上的活笑喊。 “小雾!” “小雾回来啦!” 他们都认识他,以前赶集的时候经常碰上,也知道他有多孝顺,多能干。 这两点大山附近的几个村子没有不晓得的。 陈雾拆了一包晏为炽的烟,散给了工人们。 晏为炽的大脑飞速运转,很快就调出在网上看到的相关信息,他拽住陈雾后面的衣摆,嗓音极低道:“怎么不让我散?” “都一样。”陈雾散完了最后一根烟,朝工人们说,“你们忙你们的,不用管我们。” 随后便拉着晏为炽进去。 也就几间屋子围着一个小院,十分的简陋朴素,晏为炽没找到陈雾曾经跟某位相依为命的痕迹,很好,他心底的那点陈年老醋不沸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