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皇冕下,风暴教会派使者送来了两份礼物,祝贺您担任神的代行者。”这位主教捧着一个白锡制成的盒子,毕恭毕敬地行礼道。 一直暗中庆幸之前拜亚姆电报线路出了故障的达尼兹闻言,诧异脱口道: “那名使者呢?” “他留下礼物就走了。”门口的主教相当无奈地回答道。 虽然风暴教会的人经常会有暴躁冲动的时候,但像现在这种行为还是相当少见。 阿尔杰轻轻颔首道: “他们能不敌视我们,派使者送礼物过来,已经足够了。” 说完,他抬起右手,轻轻一抓,让主教掌中的白锡盒子被风卷起,飞了过来。 接住这个不大的盒子后,阿尔杰的动作突然放慢了一些,仿佛感受到了沉甸甸的重量。 他一点点打开了这个容器,看见里面摆放着一卷由黄褐色羊皮纸装订成的书籍。 书籍的表面,用精灵语写着一行单词: “天灾之书。” “天灾之书”……看清楚这行单词后,阿尔杰一阵恍惚,有种自己在做梦的感觉。 但很快,他就明白了这是真的,明白了“愚者”先生说的任务是什么。 阿尔杰无声叹了口气,望向门口那位主教道: “第二份礼物是什么?” “是一艘叫做‘幽蓝复仇者’的幽灵船,已经停在了港口。”那名主教不觉有任何异常地回答道。 “幽蓝复仇者”……达尼兹听到这个名称,本能就将目光投向了旁边的教皇阿尔杰。 他记得很清楚,这是对方做海盗时的船只。 这意味着风暴教会知道海神教会的教皇就是他们曾经的枢机主教! 这究竟是在祝贺,还是在下战书?达尼兹心头一紧的同时,发现另外一份礼物他也相当熟悉: 那是他跟随格尔曼·斯帕罗时见过的,极端邪异的《天灾之书》。 “替我回一封信给风暴教会,感谢他们的礼物。”阿尔杰已然沉稳下来,平静吩咐道。 等那名主教离开了这个房间,他转头对达尼兹道: “神使,我已收到‘愚者’先生的神谕,接下来将去完成一个任务,或许几年后才能回来。” “神谕?”达尼兹愕然脱口道。 此时,他脑海里回荡的只有一个念头: 我怎么不知道? 阿尔杰点了点头: “‘愚者’先生即将进入沉眠。” “不过,这不影响你的祈祷获得回应。” “……”达尼兹太过震惊,以至于说不出话来。 阿尔杰继续说道: “格尔曼·斯帕罗也跟随沉眠了。” “等我离开,教会的事务将移交给新白银城的戴里克·伯格长老,你需要配合他,将海神是‘愚者’先生从神这件事情写入典籍,让所有信徒都接受。” “我们的信仰是‘愚者’先生苏醒的关键,你是祂的神使,更要在这方面做出表率。” “当然,祂随时可能给你新的神谕,交给你别的任务。” 达尼兹听得有些头晕和迷茫,但还是明白了事情的严重性。 他犹豫了一下,重重点头道: “好。” 交代完这件事情,阿尔杰站起身来,拿着《天灾之书》,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他望着镜中的自己,笑了一声,缓缓取下了头顶的三重冠冕,摘掉了脸上的银黑面具。 几天后,拜亚姆港口,人头攒动的码头上。 阿尔杰抬起脑袋,望向外形上比自己高大不少的“太阳”戴里克,笑着说道: “你这段时间做得很好,海神教会运转得很正常。” 戴里克下意识又想抬手挠一挠后脑,但最终还是忍了下来,略感惆怅和不舍地说道: “倒,威尔逊冕下,您什么时候能够回来?” 阿尔杰摇了摇头道: “前方的一切都还未知,谁也说不清楚。” 不等戴里克·伯格回应,他转而说道: “你已经足够成熟和稳重,我没什么可以再叮嘱你。” 说到这里,阿尔杰顿了一下,还是开口道: “如果罗思德群岛遇到无法抵御的灾难,你不要为了保护这里牺牲自己。” “啊?”戴里克一下愣住。 这可是“愚者”先生最重要的信仰之地,是白银城新的故乡,怎么能就那样放弃? 阿尔杰早已预料到戴里克的反应,表情严肃地解释了几句: “对‘愚者’先生来说,最重要的是这里的信徒,而不是这些岛屿,对白银城来说,最重要的是民众,而不是城市。” “只要能保护好‘愚者’先生的信徒们,保护好白银城的民众们,及时将他们转移,那就算失去了拜亚姆,失去了新白银城,失去了罗思德群岛,我们也随时可以在别的地方重建起新的城市,新的家园。” “记住,不要为了形式而损害实质。” 戴里克听得深受触动,一下把握到了问题的关键。 他由衷回应道: “我明白了,谢谢您,倒,威尔逊冕下,我会保护好‘愚者’先生的信徒,保护好这里的民众。” 阿尔杰不再言语,转过身体,走向了停于这处码头的“幽蓝复仇者号”。 这艘幽灵船还是落后于时代的三桅帆船形式,与之前相比,毫无变化。 阿尔杰望着它,望着甲板上的几名船员,忽然心有所感,低头看了下自己。 他穿着亚麻衬衣、棕色夹克和本地流行的阔脚裤,腰间缠着一条特制的皮带,上面插着一把短刀和一根白骨做成的短杖。 阿尔杰嘴角微微上翘,脚步一迈,乘风而起,落到了“幽蓝复仇者号”的甲板上。 他随即转头望向看不到边际的蔚蓝大海,抬起右手,沉声说道: “出航!” …… 贝克兰德,皇后区,霍尔家的豪华别墅内。 奥黛丽坐在舒适的沙发上,看着父亲霍尔伯爵和哥哥希伯特、阿尔弗雷德讨论王国最近的局势和发展趋向,看着母亲凯特琳夫人不断地召集管家和执事们,为即将举行的舞会做最后的忙碌。 她没有说话,带着不太明显的微笑,安静地注视着这日常生活里相当常见的一幕。 不知过了多久,霍尔伯爵笑着望了过来: “我们的小公主在想什么?” 奥黛丽抿了下嘴,浅笑回应道: “你猜。” “我猜你在想今天的舞会穿哪条裙子,配什么样的发型和妆容。”希伯特神情轻松地代替父亲说道。 奥黛丽嘴角上扬道: “答对了,但没有奖励。” 她随即缓缓起身,对父母和两位兄长道: “我去楼上换礼服了。” 霍尔伯爵笑着点了点头: “不用着急,所有人都公认你值得等待。” 奥黛丽轻咬了下嘴唇,保持着笑容,一步一步走向了门口。 快离开这个房间时,她停顿下来,回头望了一眼。 她的父母,她的两位兄长,又在继续刚才的事情,或讨论,或安排。 奥黛丽碧眸宛若凝固,一点点一点点地收回了目光。 她走出了这个房间,回到了楼上,回到了卧室。 金毛大狗苏茜早已等待在那里。 奥黛丽微不可见地吸了口气,抬起右手,用食指于半空勾勒出了一道道闪烁微光的纹路。 这些就像是来自最深层的梦境。 几秒后,那些微光扭曲着变成了一个金发碧眼,异常美丽的少女,变成了奥黛丽·霍尔。 而与奥黛丽不同在于,这个少女还带着一点稚气,还有些许浪漫的气质。 “晚上好,‘正义’小姐~”这少女语气轻快地打起了招呼。 奥黛丽嘴角微微翘起,回应了对方: “晚上好,奥黛丽小姐。” 那次临时的塔罗聚会后,她终于下定了决心,晋升为了“织梦人”,准备分割一个身份出来陪伴家人,自己则远离他们,不让他们被自己引来的各种危险事情波及。 和自己对视了两秒,她扭头看向旁边的金毛大狗道: “苏茜,你确定要跟着我?” “嗯,我们是永远的朋友。”金毛大狗苏茜认真回答道。 “正义”奥黛丽没再多说,分出一个“虚拟人格”,进入了苏茜自行放开限制的心智体内。 然后,她又一次抬手,于半空勾勒出了另一个苏茜。 这苏茜刚一成型,就张开嘴巴,“汪”了一声。 奥黛丽随即收回目光,看向了另一个自己。 沉默了一阵后,她虽然知道两人的想法、心思是共通的,但还是忍不住对面前的金发少女道: “以后,以后就拜托你了。” “记得多向爸爸撒娇,让他不要那么忙碌,他年纪已经不小,需要注意身体的健康了,很多事情完全可以交给希伯特和阿尔弗雷德,交给管家们。” “还有,慢慢地开导妈妈,告诉她,不需要太在意别人的看法,不用在社交场合保持完美,这会很累。” “嗯,不要忘记希伯特,经常逗他笑一笑,让他不要那么阴沉,不要总是把事情想得太复杂,阿尔弗雷德不会威胁到他地位的。” “阿尔弗雷德,阿尔弗雷德,他需要一个好的妻子来让他不想再冒险……” “唔,你哭什么?我们已经长大了,不能再像个小女孩了。” 奥黛丽眼帘微微垂下,笑着对面前流下了眼泪的自己道。 “我知道,我知道。”那个奥黛丽说完之后,紧抿住嘴唇,表情凄然地重重点头。 “正义”奥黛丽收回了目光,拿起放在旁边的斗篷,将它披在了身上。 接着,她领着金毛大狗苏茜,走出卧室,来到了走廊。 下方的大厅已亮起灯光,舞会的宾客陆续到来,霍尔伯爵、凯特琳夫人、希伯特和阿尔弗雷德已离开之前的房间,走到了门口。 奥黛丽立在栏杆后,静静地注视了好一阵。 然后,她虚提起裙摆,隔着遥远的距离,郑重地,缓慢地向父母和兄长行了一礼。 保持了这样的动作两秒,她直起身体,抬手拉起了深蓝斗篷自带的兜帽,遮住了自己的容颜。 她的侧面,她的后方,灯火通明,热闹喧嚣,她的前面,许多幽暗光芒组成的集体潜意识大海浮现了出来。 “走吧。”奥黛丽嗓音略显低哑地对苏茜说了一声。 说完,她迈步走入了那片幽幽暗暗的虚幻海洋中。 卧室内的奥黛丽冲了出来,带着哭腔道: “一定要回来啊!” 奥黛丽没有回头,只是抬起右手,挥了一下,表示自己知道了。 她披着蓝色斗篷的身影在晃荡寂静的深暗中,渐行渐远,渐至无踪。第四十一章新的旅程 一座废弃古堡的某个房间内,阳光穿透厚重窗帘的缝隙照了进来,照在一具漆黑的棺椁上。 突然,那具棺椁的盖子发出了扎扎的声音,往着旁边缓慢移动起来。 砰当一声,它掉在了地上。 又隔了几秒,阿兹克·艾格斯坐了起来,表情颇为茫然。 此时,他穿着一身鲁恩前些年流行的宽松睡衣,就如同在自己庄园内醒来的贵族。 缓了一阵,阿兹克微微眯起眼睛,神情迷茫不知自己是谁般打量起四周。 他随即看见了穿透缝隙的灿烂阳光,看见了阳光中飞舞漂浮的尘埃,看见了桌上、地面和棺材盖子旁边散落的一封封书信。 它们仿佛巨型雪花,将这里覆盖了小半。 阿兹克走出棺材,面带疑惑地弯腰拾取起一封信,拆开阅读起来。 读着读着,他脸上的茫然消失了一些,仿佛记起了许多往事。 阿兹克当即找了张椅子坐下,让所有的信飞至面前,重叠如峰。 他一封又一封地拆开,一封又一封地阅读,中间时而停顿,长久沉思,似乎在认真地回想什么。 穿过窗帘缝隙的阳光慢慢黯淡了下去,过了许久,它又照了进来。 这个时候,阿兹克终于看完了所有书信,完成了一次又一次“冥想”般的长久思考。 祂看了眼已全部堆叠在桌上的书信,缓缓地,长长地叹了口气。 接着,他翻找出信纸、钢笔和还能用的墨水,神情温和地写道: “……我已经醒来,收到了你所有的信,它们让我记起了自己是谁,记起了你是谁,也记起了过去的很多往事。” “你的经历无论复杂程度,还是精彩程度,都超过了我的想象,也让我仿佛想明白了之前的一些疑问。” “从这些信中,我可以感觉得到你的高兴、你的疲惫、你对生活的希望和你放到肩上的沉重责任。” “我大概能猜到你最终做出那个选择的原因,如果是我,很可能下不定这样的决心。” “你从一开始,就是一个守护者,从模仿他人,到被人模仿。” “接下来,我将开始一段旅行,追寻更多的过去,见证这个世界的变化。” “你似乎还在沉睡,但没有关系,我会写信告诉你我遇到的有趣的事情、有趣的风俗和有趣的人。” “我想,用献祭的办法应该可以将这些信寄给你……” 金色的笔尖反射着阳光,在白色的纸上沙沙滑动着,不断地书写更多的内容。 …… 贝克兰德,一栋联排房屋的日晒屋内。 梅丽莎牵着一个明显不到十岁的小女孩,走了进来。 “姑姑,姑姑,为什么是这里?”小女孩疑惑地问道,“我听的那些故事,都是在地下室举行神秘仪式的。” 头发挽起,戴着眼镜的梅丽莎笑了笑道: “那是不正规的神秘学仪式。” 她随即指着前方已布置好的祭台和还未点燃的蜡烛道: “你可以开始了。” “真的吗?”小女孩侧头看了眼窗外照入的明媚阳光,“要不要,要不要把窗帘拉上啊?” “不用,这样挺好的。”梅丽莎回答之后,微笑看着小女孩一点也不娴熟地,异常拙劣地模仿起自己平时举行仪式的样子。 这个过程中,她时不时出声指导,甚至亲自代劳,终于让小女孩完成了仪式的前置。 “好了,跟着我念。”梅丽莎吸了口气,表情逐渐沉淀。 “嗯嗯。”小女孩也努力让自己显得严肃。 梅丽莎望了祭台的烛火几秒,缓慢开口,用古赫密斯语念道: “不属于这个时代的愚者……” “捕水语则过事单滴乐至……”小女孩完全没学过古赫密斯语,虽然在尽力模仿姑姑,但还是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灰雾之上的神秘主宰……”梅丽莎继续念道。 “鬼骨折伤滴圣蜜煮债……”小女孩一本正经地跟着道。 “执掌好运的黄黑之王……”梅丽莎一句句念完后,最上方的烛火不等小女孩模仿,就一下膨胀到了人类头颅的大小。 这团硕大的火光中,一根隐约有邪异花纹,却让人看不清楚的滑腻触手犹疑着伸了出来,动作极度缓慢。 小女孩瞬间呆住,猛地后退,躲到了姑姑的身后。 梅丽莎抿了抿嘴唇,神情柔和中带着点笑意地说道: “不用害怕,去和他打个招呼。” 小女孩怯生生地将脑袋从姑姑身后探了出来,看见那根可怕的,滑腻的触手于窗外照入的灿烂阳光中轻轻晃动,仿佛在拭去灰尘,也仿佛在对自己挥手。 “去吧,不用害怕。”梅丽莎又重复了一遍。 小女孩终于鼓起了勇气,站到了祭台前方。 她叽里呱啦地念了些自己发明的咒文,然后露出真诚的笑容,向上举起了手掌。 那花纹隐去的滑腻触手停顿了好几秒钟,似乎有些犹豫,有些生疏。 然后,它轻轻扬起,略微蜷缩起来,一寸又一寸地降落。 阳光之中,它和那只小小的手掌拍击了一下。第一章一个普通人的日常(一)番外卷 “你有一个觐见教皇冕下的机会。” 巴顿听见一位穿着深蓝色主教袍的男人对自己说道。 而无论他怎么用力,都难以看清楚对方的长相,只觉那张脸孔仿佛盖着灰蒙蒙的气体。 当然,这都不是什么重要的事情,作为主虔诚的信徒,能够觐见祂在地上的代行者,绝对是巴顿有生以来最为荣耀的事情。 这让他激动得有些说不出话来,身体轻轻颤抖地跟在那位主教的后方,一步一步地进入了前方大厅。 对于这座大厅,巴顿同样没法具体描述,只知道它很恢弘很华丽,给人极大的压迫感,让他只能顺从地低下脑袋。 终于,他来到了台阶前。 这一刻,他似乎得到了允许,下意识抬起了脑袋。 然后,他看见了一条金毛大狗。 这条狗穿着深蓝如同帘幕的华丽长袍,戴着镶嵌多种宝石的三重冠冕,坐在巨大的宝座之上,静静地注视着自己。 “……”巴顿愣住了。 这,这是教皇冕下?巴顿又惊又慌,心底涌现出了强烈的恐惧。 他猛地睁开眼睛,看见了照亮天花板的晨曦。 呼,呼……巴顿坐了起来,轻轻喘气,试图让自己尽快脱离刚才梦境的影响。 “发生了什么?”他的妻子察觉到了异常,直起身体道。 巴顿摇了摇头: “一个噩梦。” 他没有如实告诉妻子,自己梦见教皇冕下是一条金毛大狗。 他敢打赌,自己的妻子肯定会一脸惊恐地说: “你怎么能有这么亵渎的认知?” 到了那个时候,他只能耸耸肩膀道: “开个玩笑。” 不能将烦恼带入家庭生活,这里是放松心情的人间天国……而且,女人很难理解较为深奥的问题,她们的长项在于感性思维、富有爱心……巴顿没再纠结自己的梦境,翻身下床,去盥洗室刷牙。 等到用过早餐,吻别妻儿,他离开住处,乘坐无轨公共马车前往城区边缘的工作地点。 他供职于“鲁恩古物搜集和保护基金会”,有着不菲的薪水,在东切斯特郡首府斯托恩城这种地方都算得上中产阶级。 途中,巴顿无聊地打量起了外面的街道。 因为没怎么受之前战火的直接影响,斯托恩城还保留着原本的繁华,马车、自行车、行人和野狗交错来往,热闹而喧嚣。 对于这样的场景,巴顿早已习惯,原本不会有什么感触,但昨晚的梦境让他每看到一条野狗就浑身不自在,仿佛那是教皇冕下的化身,需要行礼致敬。 “风暴在上,请接受我的忏悔。”巴顿抬起右手,握成拳头,轻击了一下自己的左胸。 过了一阵,他抵达了“鲁恩古物搜集和保护基金会”,一边和同事们互相问候,一边走入了自己的办公室。 挂好帽子和外套后,巴顿放松下来,悠闲地给自己准备起加了些奇特草药的红茶——他已接近中年,各方面的精力都在下滑,总是希望能用较为简单的,不怎么受苦的方式弥补一下身体。 弄好红茶,巴顿拿起摆在办公桌上的几份报纸,打算先调整下状态再开始工作。 “贝克兰德上季度的经济状况大幅度变好……” “苏尼亚海和狂暴海上又多了一名被称为王者的海盗,‘星之女王’…… “迪西海湾水果贸易接洽……” 慢悠悠看完报纸,巴顿喝了口红茶,正式开始工作。 “弗纳尔的信?”检查桌上文件的时候,巴顿发现了一封来自老朋友的信。 那是一位考古学家,与“鲁恩古物搜集和保护基金会”有密切合作。 巴顿当即拿起拆信刀,取出信件,认真地阅读起来: “我亲爱的朋友: “我和我的学生在西维拉斯郡的山脉里发现了一些有趣的废墟,它们或许源于第四纪的遗民…… “在那段我们还不够了解的历史里,他们因为种种缘由,离开城市,进入山林,不再与现实来往,以部落群的形式存在…… “他们也许还在坚守着什么,但这早已被时间淹没,只留下残破的建筑和一具具尸骸…… “我和我的学生将保护性挖掘这里,希望能找到更加有用的,可以帮助我们还原第四纪部分历史的文物,不知道你们基金会对此是否感兴趣? “……在这里,我郑重地邀请你们派一个团队过来,确认我们的工作是否真实和有效……” 去山里……巴顿脑海内最先浮现出来的不是文物和历史,而是嗡嗡飞舞的蚊虫、潮湿阴暗的环境、被野兽窥伺的营地。 他摇了下头,拿起纸笔,准备就这封信拟份文件,提交上去。第二章一个普通人的日常(二) 拟好文件开头,巴顿准备往里面添加细节性内容的时候,才发现弗纳尔竟然没提交任何资料。 “难道他认为凭借自己和基金会的关系,只用一封信就能申请到资助?”巴顿在桌上找了一圈后,颇感疑惑地自言自语道。 在他印象中,弗纳尔这位考古学家不是这么狂妄自大的人,除了比较急躁,其他方面都称得上标准的鲁恩绅士。 ——正常情况下,要向“鲁恩古物搜集和保护基金会”申请援助,除了项目描述,肯定还得提供现场照片、古籍复件等多方面的资料,否则基金会这边根本没法审核,难以作出判断,更别说花费大量金镑,派遣团队,前往项目地点做考察。 或者说,其实是弗纳尔太过粗心,忘记了将资料一并寄出?当然,以弗纳尔和基金会的关系,上面看到这封信后,派一到两个人过去接洽与核实,是完全有可能的事情……嗯,作为朋友,我还是得帮他做点什么……巴顿摇了摇头,没多做考虑,站起身来,走到了书架前方。 他随即伸出右掌,用指头在一本本图书的脊部划过,以挑选自己需要的参考资料。 终于,他抽出了几本书籍和期刊,综合上面的多种观点,在准备提交的文件里对西维拉斯郡所辖山脉的历史源流做了详尽的描述: “在历史学界,有这样一个得到广泛认同的观点: “在不知道是短还是长的一段时间内,所罗门帝国和图铎王朝是并存于北大陆的,它们的分界线很可能就是今天的霍纳奇斯山脉和费内波特高原。 “这里面,霍纳奇斯山脉在西维拉斯郡的延伸有不小概率是双方争夺的重点……” 巴顿没有为弗纳尔做背书,只是以提供参考文献的方式间接表明西维拉斯郡的山脉里确实可能存在第四纪的遗迹。 这样一来,如果最后证明弗纳尔在骗人,也不会有谁追究他的责任,因为那些论述都是有名的历史学家作出的,巴顿只是做了一定的摘抄,有选择性的摘抄。 文件的最后,他罗列了自己的参考文献: “……《西维拉斯郡私人史料研读》,阿兹克。艾格斯,霍伊大学历史系讲师……” 完成这份文件后,巴顿从头审读了一遍,修改了些用词和句子。 接着,他拿着这份草稿,进入隔壁的文员房间,请她们利用机械打字机弄出正式的文本。 ——“鲁恩古物搜集和保护基金会”一直大量聘用女性职员,从底层的普通文员,到高层的副理事长,至少有一半是女性。 对于这方面的情况,巴顿其实颇有微词,但他没法反对,也不敢反对,只能选择接受。 当然,他也不得不承认,当自己需要等待的时候,看着那些年轻的女性文员忙碌,也是一件不错的事情。 至少这里的颜色更丰富了……巴顿一边听着哒哒哒的声音,一边无声咕哝了一句。 弄好文件,签名提交后,他和往常一样,有条不紊地继续开展起工作。 这包括但不限于初审项目,提供专业性意见和搜集资料,为基金会的某些论文附加论述。 一天很快过去,巴顿于六点离开公司,乘坐公共马车,花费一个多小时回到了家中。 这是鲁恩各大城市的常态,所以才会有下午茶的的流行——中午12点到1点用午餐后,得晚上7点半到8点才能回到家中,这么漫长的时间里,如果没有下午茶来填充,绝大部分人肯定都会异常饥饿。 当然,这仅限于中产阶级及以上,很多穷人一天或许只吃两餐,而且,有条件的情况下,他们必然是夫妻双方都要工作,七八点回家后还得再忙碌着准备晚餐,而不是自己享用。 “弗纳尔下午来拜访过你。”巴顿的妻子一边接过他脱下的外套和摘掉的帽子,一边随口说道。 “弗纳尔?”巴顿一时愣住。 这位在西维拉斯郡发现第四纪废墟的考古学家回到了东切斯特郡? 话音刚落,巴顿皱起了眉头,无声自语道: “他确实遗忘了寄送资料,所以亲自回来一趟? “不,没必要这么麻烦,王国邮政还是相当可靠的。 “而且,他应该知道,非周末的时间,我肯定在基金会,嗯,也可能被派到某些现场做审核……” 想到这里,巴顿开口问道: “他在哪里?” “他只在你的书房等了一刻钟就离开了。”巴顿的妻子如实说道。 巴顿追问道: “他有说住在哪家旅馆吗?什么时候还会再来?” 弗纳尔这位考古学家是东切斯特郡人,但非首府斯托恩居民,在这里没有住处。 “他没说,他看起来很匆忙。”巴顿的妻子顿了一下又道,“很急躁。” 巴顿摸了摸自己日渐退后的发际线,轻轻点头道: “我先去书房。” 他的书房位于二楼,摆放着多个书架和一些瓷器——他对瓷器有不算太狂热的喜爱,会主动地搜集有特色的物品。 经过一番寻找,巴顿没发现弗纳尔有遗留纸条和书信。 他迅速决定将这件事情抛到脑后。 这是他一贯以来的准则——回家以后尽量不为工作的事情烦恼。 用完晚餐,和妻儿共度了一段美好时光后,巴顿洗漱上床,抢先入睡。 夜深人静之时,他忽然醒来,睁开了眼睛。 自从十年前在一次考古活动中遭遇危险后,巴顿就有了些异于常人的灵感,总是能察觉到一些其他人没法察觉的动静,比如,别人也许得访客到了门口,才知道是来找自己的,而巴顿可以在访客刚出现于走廊时,就感应到对方是否与自己有关。 有人潜入……巴顿猛地坐起,睁大了眼睛。 他看了眼旁边熟睡的妻子,没去吵醒她,动静很小地翻身离床,取下了悬挂于墙上的双管猎枪。 握住枪支后,他轻轻开门,望向了走廊。 这里被浓郁的夜色笼罩,些许绯红照出了事物大致的轮廓。 巴顿没有迟疑,很有行动力地进入走廊,来回巡视。 可是,他没有发现那个潜入的小偷。 我的感觉错了?巴顿不是太自信地转过了身体。 二楼的每一个房间都没有被打开的痕迹。 想了想,巴顿来到书房门口,握住了把手,轻轻一拧。 房门无声打开,里面的一切都沉浸于黑暗中,仿佛各种各样的怪物。 拉开窗帘,就着照入的月光,巴顿认真审视了一遍,确认这里的摆设与自己记忆中的一模一样。 “真的是我太敏感了……昨天那个噩梦的后遗症?”巴顿吐了口气,快步离开了书房。 他的身后,被拉开的窗帘轻轻晃动,似乎有风吹过。 第二天,巴顿继续着自己略显重复的生活: 亲吻妻儿,乘坐出租马车,看报纸,泡红茶,阅读信件…… “咦,弗纳尔又有封信。”巴顿内心一松,拆开了那封信。 可是,那封信里什么都没有,寄信的人似乎忘记将书信塞进信封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