麦苗最怕挠痒痒,他“哇哇”地大叫,拔腿要逃。陈藜一个箭步就追上去,拎只兔子似地抓住麦苗,把这团麦香给搂个满怀,不住揉捏他。半夜,蚊子嗡嗡响。陈藜拍死了只蚊,困顿地睁开眼。麦苗歪着脑袋,睡在他的旁边,也摊着四肢,热得满头汗。他的衣服都卷了上来,露出白白软软的肚皮。陈藜支了支身子,想去把麦苗的衣服拉好。他垂眼。麦苗的胸膛袒露着,两颗小巧的乳头露出来,热到泛红,是嫩到熟透了的颜色。好像,要人去唆它。陈藜把麦苗的衣服一拉上,躺下来,深吸了一口气。这时,麦苗翻了翻身,整个人贴到了他哥的身上。陈藜想将他推过去些,突然就不动了。麦苗蜷成了一团,脚脖子蹭在了陈藜的裤裆上。熟睡的麦苗浑然不觉。那脚脖子一下一下地磨蹭着。晦暗的月光里,男人的手掌往下伸。那白瘦的脚踝,比他的手,还小了一号。脚趾头在那滚烫的掌心里,无声地蜷了蜷。深夜,后院传来哗啦啦的水声。陈藜洗裤子,劲力大得把搓衣板搓得咔咔响。“畜生……”他喃喃。冷不丁的,他“呸”了一声:“畜生!”***********正午,麦田里,工人都在树下歇着,这年特别热,大伙儿都懒懒散散的,都没啥劲儿。只有陈藜。艳阳下,他把麦子铺开,汗水多得洒在地里。有人懒懒地说:“他咋这么拼?”另一人抽着烟卷,促狭地笑笑:“火气大。屋里憋的,都这样。”村里的都知道,陈藜得罪了王金梅,今年恐怕找不着老婆了。陈藜把前天晒的麦子捆好,一口子扛到两捆,走到粮仓去。到了仓库,他把麦子放下来。就在这时候,一只手拿着绣帕,细细地擦去陈藜脸上的汗。陈藜朝旁边看了一眼。是张家的少奶奶。张少奶奶闺名方翠云,六年前嫁给了病痨的张家儿子。她长得十分妖艳,听说以前是在楼里卖唱的,嫁进门后也不安分,活生生气死了公婆。年前,老公也总算病死了。方翠云摇着团扇,幽幽地问:“陈哥儿,就你一人?”午后,蝉声刺耳。麦田的工人仍在忙碌。屋里那掐住嗓子般的叫声陡地就歇了。不一会儿,门打开来,陈藜一脚跨出门。除了垂在床帐外满是热汗的一只手,看不清屋里到底什么光景。陈藜去了公社,李长官找他谈话。风扇转动着,吹出微弱的热风。李长官给他一支烟,两个人都抽上了,吞云吐雾。“陈同志,我是明白的。”李长官随和地道,“你们呢……跟咱一般老百姓不一样,不好找对象。”“你们的伴儿,到底是罕见,一千人里挖不出几个。就算遇着了,恐怕还轮不上。”他语气怀念,“我跟你爹打小穿一条裤子,我看他,一辈子也没碰着,后来不也有了你娘,还生下了你们两兄弟。”陈藜偶尔敷衍地应一两声。黄昏,陈藜回到大院。麦苗晓得他回来,牵着狗绳高高兴兴跑出来。陈藜刚喊一声“麦苗”,却见他弟弟在几步之外停住了。麦苗仰着脑袋,定定地看着陈藜,魂飞了似的。“麦苗?”陈藜唤一声。麦苗一扁嘴,丢掉了狗绳,背过身“哒哒”地跑开了。“麦苗、麦苗?”不管陈藜怎么叫他,麦苗都没有回头。他跑回去屋子,还把门给带上了。狗汪汪吠叫,陈藜看着紧闭的门,感到十分莫名。到晚上,麦苗还没消气。陈藜对此丝毫没有头绪,他之前又没带过孩子。除了喊麦苗吃饭,他就不知道怎么哄他。陈藜收拾好了进屋,床上的饭还是没被动过。麦苗抱着双腿缩在床角,像一朵正在面壁的蘑菇。陈藜坐到榻上,劝道:“麦苗,把饭先吃了,吃完了再闹。”麦苗抱紧双手,脑袋缩进了腿窝里。陈藜最看不得麦苗这样。他凑过去,抓住麦苗的手臂。麦苗却挣扎起来,不是以前那种软绵绵的拒绝,而是撒疯一样蹬着双腿,尖叫地喊:“你臭死了!你走开,臭死了、臭死了——!”陈藜只觉得整个人被冰水一泼,心都凉透了。他头皮一麻:“陈麦苗!”陈藜是练过的,这一吼,能震得人一晃,腿都会软了去。麦苗傻了似的,两只眼瞪得铜铃般大。须臾,刘婶敲门问:“陈哥儿,咋回事儿?这么大动静的。”大院里住的看得到,陈藜平日里对麦苗怎么个好。可陈藜到底是当过兵的,就怕他脾气一上来,动手把麦苗打坏了。陈藜一松手,麦苗就跑了。他溜得飞快,几乎是一眨眼,冲出门去,躲到了大院其他住户的屋里。陈藜死死盯着那跑没影儿的,胸口一抽一抽,几乎要当场把心病给犯了。刘婶这一辈子就没见过,兄弟还能这样吵架的:“一个娘胎里出来的,啥事儿闹成这样,不至于。”陈藜两眼发红,他比他死去的娘还想知道,麦苗到底为了啥事,这么闹他、折磨他。刘婶:“你甭操心,他在权哥儿屋里,住一个晚上。”刘婶安慰道,“你还没回来那几年,他跟权哥儿玩得好,俩小伙子常常睡一个屋,不妨事。”“陈哥、陈哥儿,你怎么啦?”陈藜眼前一阵阵发黑,实在接不上话来。这一晚,麦苗真没回来。翌日,陈藜去麦田。这一整天,其他工人都没咋跟他说上话。他们第一次见陈藜沉着脸的模样,都没敢上去招惹他,省得自讨没趣。放工的时候,陈藜去公社外的那条商铺街,买了盒朱古力。那是西洋货,一盒得八块钱。陈藜带着朱古力回到大院,这稀罕货得存放在冰箱里,他们老陈家没有。朱古力化了就不好看了,所以,他得马上带麦苗回家。权哥儿看到陈藜上门,知道他是来逮麦苗的,不敢耽搁,一溜烟儿地跑回房里:“麦苗!”陈藜伸了伸脖子,只看见一条白瘦的胳膊,和权哥儿在屋里拉拉扯扯。陈藜眼皮一抽,拳头都硬了。“麦苗,你哥来带你来了!”权哥儿拉着麦苗。别看麦苗瘦巴巴的,力气还不小,权哥儿虽然也是少年,可他平日里一个干农活的,一时之间,竟也奈何不了他。直到一道黑影覆来,就像是耗子见了老虎,麦苗甩开手,就要往床下钻去。陈藜哪里还会让麦苗逃走。他胳膊一伸,就拽住麦苗的衣服。麦苗只觉得眼前一花,就被他哥给一手扛到了肩头上。陈藜把朱古力塞到权哥儿手里,然后,他扛着尖叫的麦苗,走出了刘家的院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