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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第1页)

  秦鹿走开半寸,又摆出那副不高兴的脸来,只是眼睛不自觉地抬眸朝走在前头的梁妄看了一眼,梁妄没有回头,秦鹿也不在意。  三人回到了马车边,已经是几个时辰之后的事儿了,子夜才过,林子里渐渐起雾,谢尽欢的马车还在路边的茶棚停着,没人动过,他架着马车往回走时,瞧见地上多了两条车轮印,这条路虽小,但也不代表没人经过,所以也没太在意。  秦鹿与梁妄坐在马车上起,两个人便都没看着对方了,天音将头伸出了金笼,梁妄的手指轻轻贴在上头抚摸,目光柔和了几分,马车走了半路,秦鹿才突然开口:“对不起,主人。”  梁妄抚摸天音羽毛的手一顿,眼睛半垂,等来了秦鹿的后半句话:“我弄坏了陈小姐的身体。”  实际上并非是她刻意弄坏的,是当时胡殷儿认出梁妄为他们三人之首,还控制了桃花婆,不知是为了救桃花婆还是为了自己的脸,又或者是怕他们将她的事说出去,总之她准备杀梁妄。  秦鹿护下了梁妄,没护住自己的身体,一刀划过,破开了胳膊上的衣服,也划开了皮肉。  梁妄静了了许久,明知不怪她,却还是不喜欢她这么与自己说话,于是道:“你知本王是死不了的,又何必多此一举。”  秦鹿听见这话,放在膝上的手不自觉地握紧,几根手指做着紧张的小动作,她眨了几下眼,又觉得口舌干燥,半晌后才抿嘴说了句:“我不会再让陈小姐的身体负伤了,主人也别生气了。”  梁妄取出羽扇,轻轻扇风:“别说话了。”  “是。”秦鹿乖巧地点头,然后略微侧身,背对着梁妄的方向,半垂着的眼一直看向被风吹起的车帘外,夜路的两侧,还能瞧见几只绿色的萤火虫在雨后的草间飞舞。  马车一路未歇,路上走了一日,第二日早晨才回到了卓城,入城门时秦鹿回头看了一眼,梁妄正靠着软枕闭眼休息,初晨的阳光只从车帘缝隙中透入了一缕,正好落在了梁妄微微侧着的脸上,照着他那双闭上的眼睫。  这双眼,闭上时总将他的脸衬得柔和了许多,也温柔了许多。  马车停在了欢意茶楼门口,卓城内的人大多还未起床,小二见谢尽欢回来了,连忙迎着他,又见秦鹿黑着脸从马车内下来,一时间有些不敢靠前了。  不论是前两年那次,还是前几天,秦鹿都是笑脸盈盈的,小二抿嘴,朝谢尽欢投了个询问的眼神,谢尽欢只拍了他的后脑勺一巴掌,让他去请梁妄下车,准备好上房软床给他休息着。  小二去办事,谢尽欢则将秦鹿拉到了自己的房间。  谢尽欢先是用自己房内的小炉子烧了点儿开水,又跑去把房中的熏香点上,秦鹿就站在门口,双手环胸地看着他,直到谢尽欢将头发也整理好了,胡子都重新绑过了,才对秦鹿笑道:“好了好了,请秦姑奶奶将贪贪姑娘放出来吧。”  秦鹿瞥了一眼手上的戒指,放出了贪贪,红裙貌美的女子旋身出现,双肩微耸,媚眼含笑:“秦姑奶奶好。”  秦鹿嗯了一声,对谢尽欢的方向抬了抬下巴,这便转身走开了。  房门关上,贪贪一脸不解地看向谢尽欢,眨了眨眼问:“谢公子有事找奴家吗?”  谢尽欢一见她的脸就脸红,故作正经地坐下,见炉上的水已经烧开了,学着秦鹿泡茶的步骤,洗杯、洗茶、再泡,泡好了一杯,他才指着自己对面让贪贪坐过来,等贪贪坐下了之后,谢尽欢斟酌着开口:“前两日我随道仙去找桃花婆,在徐镇外的林子里找到了桃花婆的老巢,我本是要去烧了那些人脸的,但在其中,发现了这个……”  谢尽欢的衣服本就宽大,从桃花婆那儿偷偷拿了一块人皮回来生怕被梁妄发现,于是就将那人皮玉片绑在了自己的裤腰带上,系在腰后的位置,一路上被那玉冻了两天,现在取出,背后的一块皮肉都僵了。  白玉很薄,因为储藏人皮,所以还散着丝丝寒气,玉内的脸,与此时坐在谢尽欢对面的贪贪一模一样,找不出分毫差别。第22章桃花人面:二十一  贪贪看见自己的脸时一瞬愣住,柳叶弯眉皱也没皱,只是刹那惊讶后,转为了没所谓似的笑容道:“多谢谢公子有心了,还将这个留了下来,不过生前事早于我如浮云,是人的皮囊都得腐败,单奴家的留下来,也太吓人了些。”  谢尽欢一愣,问她:“你不在意吗?这上面记录……用过两次。”  贪贪摇头,蔻丹红的指甲划过白玉,却无法触碰,她双眼弯弯,倾世容颜上不杂半丝难舍:“谢公子想留就留着,若不想留,便替奴家烧了吧。”  谢尽欢脸上骤然如火烧一般,结结巴巴道:“我、我我……我留它做什么!”  贪贪看破不说破,反而逗他一句:“咦?难道谢公子不喜欢奴家这张脸?”  “当然不是!”谢尽欢一怔,险些就要说‘喜欢’,他喜欢,他真的喜欢,非但脸,便是这一缕藏于戒指中的魂,他也喜欢。  只是当谢尽欢抬头,瞧见贪贪脸上的笑容时,话便止住,也知道对方是在拿自己打趣了。  既然贪贪自己的都不想留着,谢尽欢也算是白藏了一路,干脆便由她说的,毁了最好,省得日后还有其他人能用她的脸干坏事儿。  谢尽欢想与贪贪说的话,就是这张脸,话题说完,他便又哑言了。  秦鹿没打算这么快收回贪贪,所以就没在他房门前等着,反倒是小二打破了屋内的尴尬,说是已经三天没见到李传了,他只是问谢尽欢一句,要不要将这人找回来?  本来李传就不是卓城人,来这儿也是找梁妄帮忙的,既然梁妄说事情与李传已无太大关系,桃花婆那边也都解决了,李传走就走,人家总不能在欢意茶楼赖一辈子,小二之所以来问,是因为李传离开的时候,穿的还是谢尽欢那套富贵的衣服,上头挂着不少珠宝首饰,值钱的玩意儿一堆呢。  谢尽欢闻言,只让小二在卓城四下转一圈,看见了人就讨回来,若是看不见,便算了。  小二应话,便离开了谢尽欢的房前,下楼时还有些不舍得地看向坐在一楼正堂上喝着茶的许先生,许先生请了好几日的假,小二又听不懂唱书,觉得古怪,难得说书的许先生今早儿回来了,还排了一下今日要说的内容,小二要出去找李传,怕是听不到了。  在卓城内转了一圈,小二没见到李传,倒是在万色楼见到了夏谦。  夏谦如往常一样,身后跟着十几个家丁,刚从万色楼里出来的样子,身后还有嬷嬷跟着赔礼道歉。  见到夏谦,卓城的人都不太敢靠近他,小二也就站在了人群里,很不显眼。  夏谦身后有两个家丁手上还捧着两盒金子,那是他昨天才让人去钱庄里头换来的,就是为了赎胡殷儿离开万色楼,谁知道昨天白日来,嬷嬷说胡殷儿身体不适,不便见人,昨天晚上来,嬷嬷又说胡殷儿心情不好,不愿见人,今天早上来,嬷嬷又是这般推脱。  夏谦本就是看着胡殷儿相貌好,床榻之间也会讨人欢喜,所以才来赎人的,谁知道那胡殷儿这般会拿乔。他那日脸上长了尸斑,吓得回去连忙抹了点儿尸油,几个时辰后才渐渐好转,两日才等到脸上的斑消了。  夏谦说了他又不是不赎,万色楼却三番五次差人来问,这回他来了,万色楼又三番五次拒绝他。夏谦在煜州卓城也是有头有脸的人物,哪儿受得了这等委屈,不过是个面相不错的娼,还真把自己当盘菜了,所以夏谦提着金子,出了万色楼,给嬷嬷说了句,他日后再也不来了,让那胡殷儿哪儿凉快哪儿呆着去。  谁知道嬷嬷见他这般说,生怕自己在卓城得罪了夏谦,生意不好做,于是便道:“夏老板!我与您实话实说了吧,前几日殷儿的确为您的事儿伤心呢,说是回乡祭拜亲人,结果到现在也没找到人,我在林子里找到了跟过去的婢女的尸体,想来……殷儿也是凶多吉少了!”  嬷嬷说着,还要挤两滴眼泪,夏谦扯回自己的袖子,一脚踹在了嬷嬷的身上,将人踹得老远后嗤了一声:“当这世上没美人儿呢?在老子面前胡乱放屁,走了!”  夏谦跨步离开,嬷嬷还捂着自己的腰哎哟直叫,拦也拦不住夏谦。  万色楼内如此动静,怕是日后的生意也不太好做,夏谦走了,人群也就散了,小二看完了热闹正准备回去回话呢,却被一个人无意撞了肩膀。他朝那人看去,这大热天里,那人倒是从头到尾裹得严实,小二只瞥了一眼,对上了那双露出的眼睛,突出的眼球与眼角周围的细肉吓得他双腿发软,一个愣神之际,那人已经跑得没了踪影了。  夏谦心情不爽,也没心思玩儿了,便打道回府,才走到府前却见门口站着个人,他还没靠近,那人见了他兴冲冲地跑过来,几个家丁见人古怪,连忙将人拦住。  那人开口道:“夏郎!我是殷儿啊!”  夏谦听着声音觉得像,于是皱眉细看:“殷儿?你怎么穿成这样?将脸裹起来作甚?不热么?”  “我……我怕你见了我,会怕我。”胡殷儿还想往前凑,不过夏谦不松口,那几个拦着她的家丁是不会让她靠近夏谦的,胡殷儿也没所谓,只问:“夏郎曾说,要为我赎身,娶我为妻,现在可还作数吗?我是真心实意喜欢夏郎的,夏郎是否真心实意对我?”  “作数,只要你是胡殷儿,自然作数。”夏谦眯起双眼,慢慢靠近对方,胡殷儿望着那张俊脸,心软了,也痴了。  夏谦用扇子挑起了胡殷儿的面纱,等见到里头那张脸时,纸扇落地,夏谦猛地往后退了好几步,拦着胡殷儿的家丁也吓了一跳,彷如白日见鬼,几人连忙退去,胡殷儿见状,猛地朝夏谦的方向跑去问:“夏郎为何怕我?!你不是说你要娶我的吗?!”  夏谦指着胡殷儿道:“快!快把她赶走!赶走!!!别让她出现在我面前,也不许她出现在卓城!快赶走!”  十多个家丁都是粗鲁的大汉,听夏谦如此吩咐,连忙架着胡殷儿离开,胡殷儿挣扎不依,十指抓地,抠破了指尖,划了几道血痕:“夏郎!夏郎!我是殷儿,我真的是胡殷儿!你听我的声音,我这里还有你送我的玉佩啊!”  胡殷儿怀中的血玉落在地面,夏谦见了,立刻背过身去,他回想起胡殷儿的那张脸,面色瞬间苍白,这世上假面者并非一二,可凡涉及心中潜藏最深的秘密,谁也不愿再碰,夏谦哑着声音道:“拉走!快拉走!她若不走,便将她打走!打到不敢再出现在我夏家门前,不敢再出现在卓城内!”  夏谦放了话,家丁也都下了狠手,几拳落在了胡殷儿的身上,还有几拳打到了她的后脑,胡殷儿本来还有声音喊得凄惨,可到后来彻底失声无话,犹如一个死人般被人抬上了板车,送出城外扔得远远的,只在夏家门前留了血迹,证明她曾来过。  破旧的板车生了霉点,躺在板车上盖着草席的人就只差一口气,荒地里野草长到了半人高,书生站在板车边,握着罐子的手微微颤抖,掀开草席,见了那张恐怖的脸,书生还是一惊。  这是他第三次看见被撕了面皮的人长什么模样了,第一次是在绾儿的棺椁中,第二次是前两日在徐镇外的深林里。  李传其实偷偷跟过去了,只是他的速度没那么快,等他看见谢尽欢的马车后,那些人都已经入林子里,天也已经黑了。李传在林子里找了许久都没找到方向,还是后来在一截荆棘上看见了谢尽欢衣服的衣角才跟了过去,再后来他听见了有人说话的动静,便一直藏在了附近。  那些人说的话,他都听清了。  地鬼引走了谢尽欢,李传才匆忙赶到了无字碑,胡殷儿被撕掉了脸,怕在地上缩成一团,坟包上的一条裂缝,只要有人靠近便可进入,犹如小屋敞开的大门,毫无防备。  他在小屋内看见了一张张人脸,也在其中找到了绾儿的脸,李传偷走了绾儿的脸,离开坟包时,顺手带走了神志不清的胡殷儿,和被胡殷儿掉在地上的尸油。  逃走的过程中他险些被谢尽欢发现,不过好在,他来得神不知鬼不觉。  胡殷儿的脑子已经不清醒了,说是要回到万色楼当花魁,可她也知道自己面相丑陋不敢见人,在万色楼前又听见夏谦对自己还有想法,她又提前一步去了夏府前等着夏谦,最后落得被人打成重伤的结果,也是自讨苦吃的。  李传知道许多事,他知道胡殷儿原先长得丑陋,他也知道胡殷儿以玉换了绾儿的脸,虽然他不知胡殷儿哪儿来的玉,桃花婆又如何会知道绾儿长得漂亮,要割了绾儿的脸皮,但李传知道,桃花婆碰见梁妄与秦鹿,多半是死了,坟墓里的那些人脸,也多半是毁了,他现在手中就只有绾儿的脸,与一罐尸油。  正如他那日所想,也许这就是上天给他的契机,让他重新拥有绾儿的契机。  李传坐在板车边想了许久,他想不到自己独自一人继续活着的意义,也想不到不救胡殷儿的理由,胡殷儿早就看穿了夏谦的本意,不至于还顶着绾儿的脸去自讨没趣,万色楼那边以为胡殷儿已经死了,那不如就让胡殷儿从以后死在人们的口中。  他愿意带人离开卓城,回到老家镇子里去,然后将家中几个房子收拾收拾,就当胡殷儿从此是绾儿,过普通人的生活。  这又有什么不好的呢?  小二回到欢意茶楼,见了谢尽欢,没找到李传的事儿他说了,也将在万色楼前看见夏谦发火的事儿说了遍,谢尽欢没什么表示,只说:“既然如此,那便算了,只是那胡殷儿,怕是这辈子都不敢回来了。”  “怎么了?”小二问。  谢尽欢挑眉看向他:“怎么?你逛青楼吗?管胡殷儿回不回来?”  小二撇嘴,耸肩表示无所谓,突然想起来楼下许先生还在说书,故事没讲完,他正要去听呢,谢尽欢见他要走,瞥了一眼还在自己房内琢磨怎么下棋的贪贪,于是问了句:“你可瞧见了秦姑奶奶?”  “秦姑娘?”小二指着客房的方向道:“贵客休息,秦姑娘早上去了他房里了。”  谢尽欢点头,想着自己恐怕还能和贪贪多待会儿,于是关上房门,回头对贪贪笑了笑,等走到了棋桌边一看,谢尽欢愣了愣,被偷换子了,要不要说出来?  贪贪单手托腮,等着谢尽欢落子,谢尽欢撇过头,就当没看出来吧。第23章桃花人面:二十二  欢意茶楼给梁妄安排的房间不错,宽敞通透,窗户正对着初晨阳光洒来的方向,房内布置也都简单素雅,左边茶桌,右侧软床,屏风隔断,香炉内焚了一缕檀香。  马车去徐镇就要一个白昼,回来又是一个白昼,他们还连夜在深山里捉桃花婆,梁妄应当是累很了,所以回来的途中一直在睡,现下躺在床上也未醒。  毕竟是王爷出生的,习惯了高床软枕,便是跟着皇帝举国迁徙逃亡的那些年,梁妄也没断过好日子,身边一直都有人伺候着,热水都不会烧。  马车内颠簸,秦鹿想他一定是睡不安稳的,现下才算是真的休息了,所以秦鹿进房间,他也没察觉。  秦鹿站在屏风边看了一眼床上,阳光正好落在了床尾,将房内照得有些升温,她转身离开,没一会儿又回来了。  秦鹿让两个茶楼里的人帮忙抬了个冰鉴进来,动作要轻,小心翼翼地放在了床头旁,又用白瓷碗装了两个洗净的桃子放在冰鉴上,等梁妄醒来了就可以吃了。  屋内有窗帘,拉上便能遮阳,光芒暗了几度后,秦鹿端着个矮凳子就坐在床边,冰鉴那处传来的凉意隐隐贴上了皮肤,她单手撑着眉尾,就这么歪着头看向梁妄的睡颜。  唯有他睡着了,秦鹿才觉得他们近了许多。  这回弄坏了陈小姐的身体,恐怕回去少不得要挨罚了,其实她已经很多年没出过这种事儿了,时间一长,没个人提醒,她都快忘了这具身体原本就不是自己的。  秦鹿的身体,早就在不知第多少场战争中被人踩踏成烂泥了,能如陈小姐这样,在乱世中还能保存完整的人,很少,她甚至记得自己再次碰见梁妄时,都不知道自己早就死了,街上那么多死人,大家都能瞧得见彼此,记得自己死了的人,又有几个呢?  那些零散的回忆,终究在秦鹿闭上眼睡过去时,全都封住。  秦鹿睡得很快,头往胳膊上一靠,一盏茶的功夫不到她就睡熟了。  梁妄侧靠在床上,睫毛卷翘,双眼慢慢睁开,正瞧见秦鹿那张离自己不远的脸,侧过脸压在胳膊上的睡颜,这一眼有些停顿。  梁妄很少见到睡着了的秦鹿,早年时候她做事很拼,那时又是战乱之后尚未平息的几十年,阴阳界中琐碎的事情很多,归来时时常会累到躺在门口就睡过去了,还是梁妄把她给抱回房间里的。  那时他没细看过,现如今看来,没了那些古灵精怪的表情,也没了张牙舞爪的性子,单单是如此这张脸,一如陈瑶睡在了他的跟前。  梁妄起身,伸手扶额,有些无奈地叹了口气,他下了床,将秦鹿打横抱起来放在床上,如此这人也没醒,受伤的那只胳膊平放在床侧,梁妄掀开袖子看了一眼。  伤口裂开没有愈合,只有一点儿血迹粘在边上,她的身体特殊,流不出多少血来的,恐怕这伤口也早就不疼了。梁妄从袖中取出约莫掌心大小的药罐,无名指于罐中取了点儿药膏出来,涂抹在伤口周围,才将那块皮肤生肌,一条一指长的伤痕,肉眼可见的愈合了。  涂好了药,他又将秦鹿额前的碎发拨开,贴着皮肤的几根粘着汗,梁妄瞥了一眼,心安理得地在秦鹿肩头的衣服上擦了擦,然后起身,从碗中拿了个桃子,出了房间。  日落西山时,秦鹿醒了,一睁眼发现自己躺在床上,梁妄不在,立马下了床,她伸手摸了摸胳膊,受伤的地方已经愈合,想来是梁妄做的了,她会躺在床上睡,恐怕也是梁妄抱上去的。  秦鹿出了房间,在二楼找了一圈没看见人,楼下唱书的闫先生与说书的许先生换了班,刚唱了两句,秦鹿下楼刚好就看见了梁妄微微靠在矮桌边上,手中逗着天音玩儿,听着闫先生唱郎情妾意的一小段戏文。  屋外因为晚霞橙红一片,薄光透过窗户落在了梁妄的银发上,秦鹿连忙走过去,毕恭毕敬地跪坐在一旁的蒲团上,低声喊了句:“主人。”  “醒了。”梁妄抬眸朝她看了一眼,随后说:“既然醒了,那就回去吧?”  秦鹿怔了怔,忽而一笑,点头道:“好,我这就让谢尽欢准备马车。”  梁妄见她刚来又小跑开的身影,嘴角没忍住勾起了浅浅的弧度,翻手羽扇落入手心,轻摇出微风,小二扫完了地,又见桌上还有一些瓜果皮屑未收拾,走到梁妄桌边时,瞧见他桌边放瓜果皮屑的盘子里就一个桃核。  小二大着胆子问:“贵客觉得,这桃子甜吗?”  梁妄瞥他,小二道:“是邻镇的老汉种的,说是想卖入我们茶楼来,供给每日听书喝茶的人吃,贵客身份不凡,您若觉得好,我们便进些进来。”  梁妄轻轻点头,小二才笑着说好,捧着桃核下去了。  秦鹿睡了一日,谢尽欢教贪贪下了一日的棋,他以往见到贪贪,时常都是匆匆一瞥,难得能与她共处一间几个时辰,谢尽欢早就满足了,这个时候秦鹿再跟他伸手要钱,他也必能答应的。  替秦鹿与梁妄准备好了马车,谢尽欢便出门送人了,梁妄坐在马车内,秦鹿驾车,两人走时,谢尽欢微微鞠躬,等马车没影儿了,他才眯起双眼看向已经落了一半的太阳,要不了多久天就要黑了,还是他庙小,留不住大人物,否则在这儿多睡一日又如何?  他还能与贪贪多聊一聊,再给他个三五年时间,他一定能与贪贪找到共同话题的!  秦鹿与梁妄回到了无有斋后第二天,梁妄出门去秦戏楼听戏,把秦鹿关在了书房里,命令李玲珑监督她读书,非要把那《道者阴阳》给从头到尾背下来才可,否则不许出门玩儿。  秦鹿睁大了眼,心里有些委屈,李玲珑就站在一旁双手环胸,早料到会是如此结果。  等梁妄走了,秦鹿才敢指着他方才离开的方向,略微拔高了点儿声音道:“这男人怎么翻脸比翻书还快呢?!昨天还给我治伤,还将床让出来给我睡,今日怎么突然就要惩罚了?不是都消气了吗?!”  李玲珑听秦鹿这般说,摇了摇头道:“秦姑奶奶,道仙是为您好,这书背下来,对您有益无害的。”  “我要是个背书的料,这几十年下来早是状元之才了好吗?!”秦鹿愤愤地往红木椅子上一靠,再看向放在自己跟前的纸笔,还有一本古老的旧书,心里难受得很,长叹一声趴在桌上,她双腿蹬了蹬:“我就是个匪,能学会识字已经不易了,难道还要学富五车吗?”  “学富五车用得不错。”李玲珑非常不给面子带着点儿看戏般鼓掌。  得了秦鹿一瞪眼,李玲珑不说话了,捂着嘴干咳一声,于书架上取了本书,绕到一边看去,只留了一句:“一个时辰后抽背第一卷。”  “就知道瞎折腾人!衣冠禽兽!”秦鹿低骂一声,气恼地翻开了书,瞥了一眼卷一内容,见李玲珑看书看得起劲,没好气地扬起声音打乱对方道:“符者,执天文地印,天之所兴,必先赐以福瑞!!!”  李玲珑伸出尾指掏了掏耳朵,对秦鹿这等行为,耸肩以对。  事实证明,秦鹿的确不是背书的那一块料,七日过去,她也只能背下第一卷的前三章,在李玲珑那边磕磕碰碰勉强过关,却是不敢立刻拿到梁妄跟前丢人现眼的。  大暑将过,无有斋内荷塘里的荷花谢了大半,只有几朵盛开的还在碧玉圆叶中夹缝生存,这天还是很热,梁妄一连出去了好几日,今日不想出门了,就靠在凉椅上吹风小憩,手上盘着两日前在街市上花重金买回的核桃。  午后秦鹿将裙子别在腰间,遮住了大腿根,露出了一双白花花的腿从梁妄跟前跑过,梁妄本来还有点儿睡意,忽然看见一抹光,那一瞬觉得自己可能是看错了,回头一想不对,猛地坐起来朝长廊那边看去。  果然,秦鹿就是露腿了,还没穿鞋,裙摆只这到膝盖上方一些,梁妄对着秦鹿的背影喊:“怎么不穿鞋?!裙子放下来!成何体统?本王看你是想讨打吧?!”  秦鹿一转弯就消失在长廊另一侧的拱门后,声音远远传来:“王爷您别看,非礼勿视。”  梁妄站起来,本想朝秦鹿那边过去,恰好这时一只灰蓝羽毛的鸽子落在了长廊边,鸽子被养得肥胖,脚上还挂着个信桶,梁妄瞥了一眼秦鹿消失的拱门处,摘下信桶,打开信纸看了一眼。  秦鹿见荷塘里的莲蓬长得好,下水采了点儿莲蓬上来,窝在小厨房内剥莲子,取莲心,无有斋的厨房底下有个小冰库,她又用玉碗装了点儿冰块来,两片粉嫩含香的荷花瓣铺在了上头,剥好的莲子白玉珍珠似的堆在了荷花上。  这个时节桃子长得正好,软桃入口香甜,秦鹿取了桃肉,又将锅里煮好了的糯米丸子与桃肉拌在了一起,因为够甜,她也没浇蜜,只是将化了的奶糕舀了两勺进去,然后端着这两样往书房方向过去。  秦鹿来时穿了鞋,裙子也放下来了,带着点儿小跑,把东西搁在桌上才笑着说:“王爷尝尝,消暑的。”  “你还记得你是个女儿家吗?”梁妄瞥了一眼莲子与桃肉丸子,问了句。  秦鹿点头:“记着呢,下水不好穿鞋不是?”  桃香四溢,梁妄端起碗尝了一口,因为几乎没加任何配料,入口是原汁原味的桃子味儿,糯米丸子也煮得刚好,软糯弹牙,加奶糕是西齐人的吃法,北迹不这般用,倒是附和梁妄的口味。  秦鹿这般讨好,无非是《道者阴阳》背不下来,已经在无有斋里关了七日,再这么下去她就得憋得上房揭瓦了,所以才找个事儿做,伺候好梁妄的口舌,想换点儿自由。  梁妄自然知道她是如何想的,不开口也知道,于是他道:“先背来听听。”  秦鹿听话,梁妄吃着,她背着,第一卷第三章的内容到后面忘了许多,梁妄吃一口提醒一句,到后面眉头都快皱起来了,秦鹿一看局势不对,扯开话题,指着灰蓝色的鸽子道:“王爷你快看呀,谢尽欢把鸽子养得和猪一样。”  梁妄:“……”  瞧见鸽子边上还有封信,秦鹿有些好奇,拿起信件看起来。  谢尽欢的信上说,欢意茶楼的小二进桃子时,在城外看见李传了,不过短短时日不见,李传过得落魄了许多,也瘦弱了,小二见了李传,还上前为谢尽欢讨不平,问李传将谢尽欢那身华贵的衣服穿去哪儿了。李传浑浑噩噩的,还问小二:“这位小哥,你认得我吗?如若认得,可能借我些银两?我回去之后,必能还你。”  小二觉得可笑,旁边还有桃农站着,就不与李传废话,反倒是桃农说了句,他前两日给卓城夏府送桃子时,也碰到过这个男人,他当时与一个年轻貌美的女子在夏府门前拉拉扯扯,那时穿的还不是身上这套衣服,瞧着华贵得很。  小二买了桃子回去后,便将这事儿告诉了谢尽欢,谢尽欢略微调查一番才知,绾儿的脸不知何时又回到了胡殷儿的脸上了。  秦鹿有时在想,人的脸,真的有那么重要吗?人之所以与众不同,不就是因为一颗独一无二的心吗?  可转念一想,她不也是占着这张脸,这具躯体的便宜,才能长长久久地留在梁妄的身边?  书信放下,秦鹿敛了笑容,梁妄吃完碗里的甜品,也没见秦鹿对他提出去玩儿的要求,夏末最后一丝热风吹来,无有斋荷塘内的荷花,终是谢了。  李传为胡殷儿贴了脸,却留不住胡殷儿的心,一心为了美貌能不择手段之人,又怎能甘心与一贫如洗的李传去名不见经传的镇子里过苦日子,更何况她曾在容貌上尝过甜头。  只是胡殷儿的虽对荣华富贵心向往之,神智却不太清醒了,她隐隐还觉得自己没有脸,所以不敢往万色楼走,万色楼也对外宣布胡殷儿意外过世,胡殷儿只每日蹲在夏谦的家门前,碰见轿子就冲上去喊夏郎,李传跟在她身后,拉都拉不住。  夏谦知晓胡殷儿的脸是从他人那儿取来的,又看过胡殷儿没有脸皮的模样,怎么会再对这人起旖旎心思,每每瞧见,都叫家丁把人给打出城去,不论打几次,胡殷儿都能再爬回来,口中尽是对夏谦的爱慕之情,怕是有朝一日打死了,夏谦才能得个宁静。  李传劝不得,拉不住,几日时间过得比以往牢中的几年还要累人,他跟在胡殷儿身后直喊绾儿,几乎疯魔。两日前胡殷儿突然转性了,与李传好生哄着,李传累及,也以为胡殷儿终于踏实了,那夜没看着她,次日醒来,却见一身富贵衣服被扒光,玉佩首饰全被拿走,胡殷儿也不知所踪。  他穿着乞丐的衣服,满城找了一遍,夏谦的府前没有,更不在万色楼,胡殷儿卷了他仅剩的钱财,最终还是逃了。  李传浑浑噩噩,觉得他这一生过得尤其失败,更是一事无成,所作所为,皆成笑话,也由事实证明了,即便脸一样,此绾儿,终究不是彼绾儿。  曾经意气风发的才子,选错了两次人生,一是为好友出头,落得牢狱之灾,二是替胡殷儿换脸,抹杀了最后一丝理智。  至于后来胡殷儿究竟去哪儿了,也没人知晓,李传满腹经纶无所用,意志消沉后最终痴傻,成了卓城外的乞丐,他曾碰见过夏谦几次,因为挡了夏谦的去路,所以被一脚踹开,他也在偶尔路过欢意茶楼时会驻足,好似自己曾经来过一般。  枝头的鸟雀叽叽喳喳,夏谦近日娶了妻室,心情不错,才出门却见门口石狮子边躺着个乞丐,家丁朝那乞丐踢了两脚,夏谦随手丢了个银子在他怀中,笑着摇头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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