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玥出现在梁妄跟前的时候,他就不会无动于衷。 除了两个人认识最开始的那几年,他会偶尔提起陈瑶之外,后来的几十年里,梁妄甚少说过这两个字,只有在秦鹿开口时,他才会皱眉,心绪波动,大多是不高兴的。 严玥之事,让秦鹿以为,梁妄已经将陈瑶放下了,毕竟那人死了近百年,未来的世上还会再有陈瑶的转世再转世,但永远不会有陈瑶了。 今日之事,不是梁妄平日里心情好,说几句话拿她开的玩笑。 方才被梁妄抱在怀中的感觉分外真实,他的手头一次穿过自己的五指,紧紧相握,他的气息头一次压在她的耳畔,灼热了半边皮肤,他与她,甚至离得那么近,不是主仆,更像是旖旎的情人关系,若不是秦鹿开口…… 她怕,怕梁妄没放下心中的陈瑶,怕梁妄只是看着她的皮相,一时意乱情迷认错了人。 毕竟……她从来都不是梁妄喜欢的样子。 没有大家闺秀的温婉,没有女子的娴静,没有知书达理,不会琴棋书画,不懂进退有度,她就是个……粗俗得普通的,甚至曾经做过山匪,百年也改不掉身上匪气的女子而已。 床透的床幔被扯下一半,月光透进来,长时间的黑暗让人的双眼在夜里能看得更加清晰,而此时秦鹿捂着脸,摆出一副被欺负了的姿势动也不敢动,让梁妄看得心里不悦。 他眉头紧皱着,伸手轻轻抚摸过秦鹿略微有些凌乱的发丝,尾指勾起了细细一缕,绕了两圈后问她:“你当我摸的是谁?” “陈……陈小姐。”秦鹿的声音还闷在了手掌中。 梁妄松了她的发丝,伸手就朝她头顶上略重地打了一巴掌,打得秦鹿措手不及,一双眼从指缝中露出,震惊地看向他。 梁妄挑眉,又问:“那本王打的又是谁?” 秦鹿犹豫了会儿,说:“……我。” “凭什么本王摸时是陈瑶,打时却是你?”梁妄问出第三个问题后,秦鹿的眼中充满了迷惑,像是被这个问题为难到了。 “摸时你感受不到?还是说本王方将你拉上床榻时,在我身下面红耳赤的另有其人?你听不到我说的话?察觉不到我的呼吸?我碰你时,你没有感觉吗?”梁妄嗤地一声笑了出来:“分明感受的都是你,你却非要做区别。” 秦鹿慢慢将手放下来,她把缠绕在自己身上的轻纱床幔扯开了些,还有一部分凌乱地挂在了她的身上,秦鹿没去管,只与梁妄一同面对面坐着,睁圆了眼睛,紧紧地盯着他。 “你说这些,是什么用意?你……你把我抱上床,又是什么用意?”秦鹿有些焦急地道:“我这个人是个直性子,弯弯绕的事情做不来,王爷如果有话要说,就当着我的面直说,若是单单让我自己猜,我猜一辈子也未必猜得出来的!” 梁妄心头怔了怔,面对秦鹿带着几分期待的眼神,不是不知道她这话的暗示。 到了嘴边的话,却绕在了心头位置,迟迟未能拨开云雾,看透到自己真正的内心所想。 他方才……也算是一时冲动了,因为一时的联想,做出了冲动的行为。 梁妄早在自己十几岁入道时便将情爱放置一旁,也没想过要与女子行房事,死时二十五岁依旧是独身一人,从那之后,再漂亮的女人,不论多能魅惑住男人双眼的皮囊,在他眼里都是一样的。 多看几眼不占便宜,少看几眼也不吃亏。 断情绝爱这种事并非人人都能做到,但是避开性,避开一时激情,避开美色冲动于梁妄而言,不是什么难事。 如今没想到,不是难事,却成难事。 梁妄从没想过,自己居然也能对书中所说盈盈一握的腰身产生兴趣,更没想到,对于淫诗艳词中的鱼水之欢,感觉吸引。 这种抛却思想,不顾后路的想法,绝不仅仅是因为秦鹿的外貌,如若内里不是秦鹿,抱这具身体,又与抱严玥有何不同呢? 梁妄忽而想起来金风川曾问过他一句话,那时他刚面对与秦鹿一模一样相貌的严玥,不留情面地拒绝了对方要陪在自己身边的要求,那种拒绝,不含任何负担,当时金风川问他,是不是喜欢秦鹿。 何为喜欢? 爱不释手则为喜欢。 不见时想,见之又难忘是喜欢。 得不到时心痒,得到时心潮澎湃是喜欢。 他不曾想过,自己是否喜欢秦鹿,因为不论他喜不喜欢秦鹿,秦鹿都不会离开,曾贪图的陪伴,是习惯,而后不愿她交友,不喜她对人笑,不高兴她的眼里除了自己还能容得下别人。 无理又霸道的独占,是喜欢。 无需考虑的问题,梁妄从不去考虑,等问题贴上了脸,就印在秦鹿的双眼中,迫切地需要他给出一个答案时,梁妄才知道这个问题不容模糊,短暂纷杂的思绪,早就已经乱了他的呼吸。 他问了自己一个问题。 同样是长长久久地让秦鹿陪在身侧,解他接下来百年千年的孤独,他想看到的是哪一种秦鹿? 答案便要见分晓时,秦鹿没等下去。 她脸上的红晕渐渐退下,瞪着一双眼望向梁妄,然后伸出双手猛地推了他一下,恼羞成怒说的便是此时的她。 梁妄被她推得身体一歪,秦鹿已经下了床,将挂在身上的轻纱扔在了梁妄的脸上,半面轻纱遮住了他的视线,秦鹿的身影也变得模糊了起来,不过说出口的话倒还是有力的:“你真是欺负人!” 说完这话,梁妄便听见她摔门而出的声音了。 这个时间点,恐怕客栈里其他已经睡下的人,都被她这突如其来的动静给闹醒。 梁妄将轻纱从脸上拿下,望着因为用力摔过撞开了缝隙的木门,手上握着的轻纱还残留着秦鹿身上的余温与味道。 梁妄想起来自己以前其实并不很喜欢喝羡阳明月,即便羡阳明月是进贡给西齐的贡茶,可他喝不惯羡阳明月入口后先苦后甜的涩味儿。第一次得了这个茶叶,便是秦鹿找来的,她那时被茶商诓骗,花了五百两银子买了一斤羡阳明月回来。 陶罐中装着的茶叶只是羡阳明月放了一年后的陈茶,属于次品,她却听茶商忽悠,说这茶是西齐的贡茶。 那时天赐王朝里留下西齐的东西很少,因为百姓为了讨好天赐的皇帝,不敢明目张胆用曾经在西齐风靡过的东西。 秦鹿为梁妄泡茶时,像是得了什么宝贝,一张脸上就写着两个字:等夸。 梁妄那日心情好,损了几百两银子也没不高兴,见秦鹿泡茶心细,将茶杯递给自己时,一脸期待,就等着他喝一口,然后夸句这是好茶。 茶非好茶,向着自己的人心却非常难得。 于是梁妄昧着良心说了句:“不错。” 秦鹿笑得更开心,还说这茶要是卖给别人都是一千两的,她砍价才砍下来了这么多,浑然不觉自己被骗了。 从那之后,一句得了梁妄‘不错’的羡阳明月,就时时出现在无有斋的茶房内,秦鹿以为他喜欢,总是爱给他泡这味茶,久而久之,身上也染上了羡阳明月的茶香味儿。 他究竟是喜欢喝羡阳明月,还是喜欢喝秦鹿泡的羡阳明月呢? 这茶落入别人手中,依旧是入口苦涩,而后回甘,落入秦鹿的手中,总归是甜上了几分,茶香浓郁,久久不散。 有些答案,其实就是明摆着的。 梁妄转身躺在了床上,任由一截轻纱盖上了脸,今夜心情不错,恐怕一夜无眠。 次日一早,谢尽欢便陪着梁妄几人一同上路了。 早间梁妄醒来时,发现端着热水进屋的是客栈的小二,洗漱好了再上马车时,秦鹿没进来,反而把许金露和夏途两个人给推进来了,自己披着昨日买的一件披风,放下门帘驾马车。 一天下来,梁妄与她说不上一句话,她也不拿睁眼瞧他,三餐照问一遍可有什么伺候的,梁妄没说有,她就当做没有,然后递给他干粮,自己叼着块葱花烧饼去找谢尽欢说话。 昨日她将戒指给了谢尽欢,让贪贪陪谢尽欢一夜,结果谢尽欢又拉着贪贪说了一夜道法,说他这几年小有研究,练出了一个阵法,可困鸟兽,但是若是比狗大一点儿的动物就困不住了。 秦鹿听他这般说,简直恨铁不成钢,她怂恿谢尽欢道:“你就算不能和她一辈子在一起,那占点儿便宜,吃两块豆腐还是可以的,一时贪欢,好过从未拥有,贪贪对你的印象不差!” 谢尽欢听秦鹿这么说,愣了愣,随后笑道:“我能见到贪贪姑娘就满足了,没有别的所求,她的一生都被容貌所累,接近她的男人,都是为了图与她**好,若我也这么做,与那些人又有什么分别呢?” 秦鹿觉得谢尽欢这么说还挺痴情的,便干笑了两下。 谢尽欢用了长青符,相貌看上去年轻了许多,只是眼眸中的老态已经藏不住了,皮囊再好看,终究会过期,人的寿命再长,也始终有死亡的一天。 谢尽欢与贪贪相遇时,便是梁妄救他时。 谢尽欢也是富贵人家出生的,不过他爹不是个专情的人,府上姬妾成群,大宅院里的斗争从未停歇,后来是因为有个下人被他爹轻薄了,身怀有孕他爹还不认,那女子便投井自尽,鬼魂怨气长年飘在了谢府头上,好好的一个大家族,三天两头死人。 梁妄也是听说了这个事儿才来捉鬼的,那鬼杀了太多人,身上的戾气很重,梁妄方成道仙时,病重了几年,后来重拾道法,对付普通的鬼怪尚可,恶鬼还是头一回,于是就祭出了他师父的桃木剑。 当时秦鹿去帮忙,知晓谢家还有个十岁左右的男孩儿没死,便让贪贪去看着对方。 梁妄捉鬼花了几个时辰,于是贪贪便陪着谢尽欢一夜。 谢尽欢那时年幼,也很怕死,贪贪貌美,性子软顺,给谢尽欢说了一夜的故事也不嫌疲惫,谢尽欢得梁妄所救,知道贪贪是鬼一时间还不能接受,哭着喊着跑开了。 时隔几年,他们有缘又再相见,谢尽欢已经在学道法,少年初有所成,梁妄就又给他几本道法书,少年时期的谢尽欢,请秦鹿通融,想要再见一次贪贪。 秦鹿逗他说:“你叫我一声姑奶奶,我就让她出来。” 后来,秦姑奶奶这个称呼谢尽欢便一直都没改了。第79章澜城古籍:十二 五鬼叫秦鹿秦姑奶奶,是因为她有三千英魂傍身,谢尽欢喊她,完全是为了能讨好秦鹿,见贪贪。 情根深种的少年郎,如今已经七十岁了,藏于心中的喜欢,谢尽欢从未对贪贪说出口,尤其是在他们初见的那天晚上,贪贪与谢尽欢说了一个女人,因为自己倾国倾城的容貌,最后落得被人说是祸国妖姬的下场。 别人拥有貌美的长相,大多是一生无忧的,贪贪却因为这相貌,苦痛了一辈子。 奔走颠簸,流离失所,从这个国家,被送到那个国家,亡国也怪在了她的身上,她的一生,经历过太多男人,早就不相信真情真爱,谢尽欢想,他又何必用贪贪不相信的那种感情,试图去打动对方呢。 倒不如能见时见一面,不能见时想一想。 谢尽欢还想,希望自己在贪贪面前,没有老去得那么快,也别死得太早,活到一百岁成了人瑞都不够,要是能活到一百一十岁,他与贪贪相识百年了,那个时候谢尽欢再死,他便觉得自己也算死而无憾了。 人死后,投胎转世,这一世所经历的东西都会忘却,来世他未必那么倒霉,生在了一个脏乱的家庭里,也许一辈子都不会再遇见梁妄与秦鹿。 转世后,若无太多执念,人的相貌也会改变,或许他们街头擦肩而过也不相识,不记得贪贪,未必不是一个好的结果。 谢尽欢心里的酸有,其实甜也有,他的要求不多,有钱有势,大富大贵,非他所求,得一人心,白首不离,非他能受,倒不如……顺其自然的好。 秦鹿听了谢尽欢的心声,很难不想到自己,她与谢尽欢便是完全不同的两个人,虽说两人都算是开朗的,能说能笑地凑到一起,聊起天来一天也不会觉得无趣,可她所求的,她执着的,她受或不能受的,装可怜博取同情,撒娇耍赖,威逼利诱,都得得到。 她心中最在意的,她得不到,别人也别想得到。 不舍摧毁,但要纠缠。 她不大度,小气得很,也没那么豁达,就是想不开。 只是现在,秦鹿还在和梁妄置气,所以她不打算理会对方,先冷一冷,等洛川的事情解决了,她再缠回去,总得让梁妄知道些她的好才行。 于是这一整日,梁妄与秦鹿说的话,总共不到十句,其中还包括:“主人用饭吗?”“主人喝水吗?”“主人下车了。”“主人给钱。”…… 梁妄觉得好气又好笑,秦鹿敢和他摆脸色这种事儿,最终还是应验了。 第二日出发,依旧是秦鹿驾车,不过距离洛川只有半天的路程,到了洛川,秦鹿与许金露两人同行的理由便不成立了,但谢尽欢已经带来了一本书,按照澜城的遗址方向找过去,若书中内容成真,他们也必然能碰见实现人愿望的‘仙人’。 秦鹿问过谢尽欢:“为何你听说别人心想事成了第一反应不是相信?你就不想,这世上或许真的有能让你和贪贪在一起的机会?” 谢尽欢回秦鹿道:“凡有所求,必有付出,这是道仙叮嘱了我许多遍的话了,我也不是毛头小子,几本书便能让我与贪贪姑娘在一起,那得换去我多少东西呢?我也怕……当真在一起后,那些美好的回忆,会促成将来的不如意。” “胆小。”秦鹿呸了一句。 谢尽欢苦笑了一下,又问秦鹿:“秦姑奶奶呢?如若愿望真能成真,你就不求你与道仙……” “求什么?!”秦鹿突然扬起声音,用马鞭在谢尽欢所骑的马屁股上用力抽了一下,谢尽欢拽着缰绳立刻朝前头奔驰了过去,秦鹿道:“你先一步去洛川,找好客栈便等我们!” 谢尽欢的声音远远传来,只有一声声生怕从马背上摔下去的:吁~吁!吁吁吁—— 马车到了洛川时,早早过了午时了,谢尽欢吃了一碗牛肉面才端着凳子坐在客栈门前等到了来者。 他知道梁妄的性子,吃喝用度自然一切都按照最好的给,四间上房已经预留好了,银钱也付了。 夏途和许金露本想就在这儿与梁妄还有秦鹿作别的,前面几天倒还好,尤其是秦鹿这两天似乎在与梁妄置气,一个当下人的甩脸色比当主人的还要厉害,梁妄性子闷不说话,秦鹿也就不说话,每天问候夏途的话都比和梁妄说的多。 许金露觉得尴尬,夏途也不想和这三个来历不明的人接触,两人下了马车后,道别的话都说出口了,谢尽欢才道:“啊?走?这眼看要不了一个多时辰天就要黑了,你们要走到哪儿去?我还特地要了四间上房呢,这钱不是白花了。” 许金露听谢尽欢要了上房,于是说:“我……我们的银子不够住上房。” 秦鹿跳下马车拍了拍她的肩说:“没事儿,谢尽欢花钱,从来都不用还的,他有的是钱。” 谢尽欢扯了扯嘴角,不能反驳。 洛川这边秦鹿从来没来过,现下过了正午的太阳,又有凉爽清风从巷子那头吹过,带着另一条街道上糕点的甜香气味儿传来,秦鹿高兴,拉着许金露说要与她一起吃东西。 几人以为午时就能到洛川,谁知道路上不平,还是走了许久,中午都没用饭,许金露也的确饿了,便拽着夏途的手说要一起。 夏途看了一眼许金露抓着自己手腕的手指,惯来对人横眉冷目,像是见了仇人的夏途,难得红了脸,一瞬安静乖巧了下来,然后便顺从地被许金露一起拉着朝小巷子的另一边过去。 谢尽欢吃饱了没跟上,况且这马车内不是还有个人没走么。 车帘开了一条小缝,白皙的手伸了出来,谢尽欢瞧见了,左右看了两眼,平时这个时候秦鹿就得凑过去扶着了,不过……从方才下了马车秦鹿就像是梁妄没跟出来似的,压根儿就没想过要管对方,现在都走远得笑声都听不见了。 于是谢尽欢凑过去,将自己的手放在了梁妄的手下打算扶他下马车。 梁妄的手指只是在谢尽欢的手背上碰了一下,便立刻缩了回去,车帘猛地被掀开,梁王爷皱着眉头狠狠地朝外瞪了一眼。 谢尽欢不知所措,往后退了一步,讪笑了两下:“道仙,秦姑奶奶……去给您寻好吃的去了。” 梁妄双眼微眯,瞥了一眼已经空荡荡的客栈门前,心想这丫头都已经两日没给我好脸色了,会给本王去买东西吃?说不定吃到天黑再回来,今日便不用见了。 秦鹿那晚临走前,带着恼羞成怒道:“你真是欺负人!”还犹在耳边,梁妄不禁叹了口气,觉得自己有些自食恶果的意思,此时跑过去拉着秦鹿问她喜不喜欢自己,得了秦鹿的回答,再说一句:本王亦是。 太跌份了。 总归是被人捧了一百多年,从来没受过几分委屈,一张脸上的面子,轻易拉不下来,梁妄想着,先给她气两天,等她气转消了,自己再主动示好,三言两语哄不好,大不了多花些时间。 来了洛川,还有正事要忙,此时谈儿女私情,不是时机。 不得不说,知秦鹿者莫过梁妄,秦鹿与许金露都已经吃饱喝足了,还不愿回客栈去,在吃饭的酒家里问了小二几句话才知道,今晚洛川有个大户人家要娶妻,因为前段时间天热,平日里雨水多的洛川却足足三个月未曾降雨,山间树死许多,草木都干枯了。 那大户人家娶妻时还要办个祭祀龙王的仪式,借着喜事要好好求雨。 秦鹿问:“求雨与成亲有什么关系?” 小二说:“姑娘有所不知,这大户人家的小公子找过道士算过,属水,所娶之人也正巧是属水的,说是属水的女子哭红了眼,天就要下毛毛雨,这是咱们这儿的俗语,所以今日那小姐出嫁定要好好哭嫁一次,两个属水的成亲,加上祭祀龙王爷求雨,说不定真能下一场呢。” 秦鹿笑了笑,求雨倒是的确有,求龙王也得看龙王得不得空,都说四海之内有龙神,可呼风唤雨,但谁都没见过,不过山海之中有神明,属天意,求雨祭坛摆开,再画符诚心问之,倒是可以求来大雨降临。 梁妄会,他只试过一次,忽而变天,降下的大雨他还没来得及从门外山间祭坛上跑回家中,便被淋个透湿,从那之后,他就再没干过这等子蠢事了。 秦鹿听见有热闹,便要拉着许金露一起去,许金露说自己看不见,不想去人多的地方,秦鹿说:“你看不见,我说给你听,找大夫是一回事,过好自己又是另一回事。” 秦鹿的意思,许金露知道,她是想让自己看开些,大夫毕竟不是神仙,能治得好眼睛自然最好,治不好,她也不能永远都龟缩在一角不与旁人接触的。 其实秦鹿知道,他们所求的大夫,不过是以古籍来换的,这样的愿望,自然是求不到的。 许金露想了想,还是与秦鹿一起过去了,全程夏途陪着,难得在许金露的脸上瞧见了笑意,夏途心里也高兴,对秦鹿的敌视至少没那么大了,偶尔还是会瞪她,但大多的心思都放在了许金露的身上。 嫁娶这种事,自然是越热闹越好,便是没有请帖,不能去人家家中吃喜酒的,在门前走过,也有下人会给一包酥糖沾沾喜气。 秦鹿过去讨酥糖,指着站在外围不方便挤进来的许金露说他们一行是三个人,那下人也好说话,给了三包酥糖过去。 求龙神降雨的仪式谁也不懂,做的就比较简单,便是将四海龙王的龙头放在祭台上供上香火瓜果,等祭祀结束了之后,再将龙头与龙身安在了一起,然后四条被人扛起来的大龙绕着家家户户的门前,每家户主都得对龙王喊一声:“请求龙神降雨。” 这场面,秦鹿从未看过,与许金露说是也津津乐道,就连夏途一双眼都看直了。 四条长龙朝街头那边过去,热闹也算是看完了,还未彻底散开的人群中,突然出现了一道惊叫声:“还我!那是我的古籍!” “什么你的?我都做了记号的,这是你从我这儿偷去的!”又是一男子喊着。 他们声音很大,叫周围人都没忍住看过去,许金露听见了骚乱声,便立刻躲在了夏途的身后,夏途抓着她的手腕,听见古籍二字,皱着眉头朝那边看去。 人群中,两个壮年男子扭打在一起,一听有古籍,原先过来凑热闹的人也都挤做了一堆,一本红皮子纸的书落地,哄抢的人多不胜数,原先跟着龙神的一听这里有古籍,便立刻涌了上来。 被压在最底下的男人没一会儿便断了气,身上不知道被踩踏出多少条伤痕,夏途冷着一双眼,紧紧地盯着在众人手中几乎撕扯开的古籍,那双眼黑得叫人看不清。 秦鹿眼看局势控制不住,已经有人死了,再下去,死的就不止一个,便对着边上不敢凑上去的人道:“还不报官?” 那人哦了一声,匆匆跑开,这里太乱,秦鹿便拉着许金露离开,夏途回头了两次,面色难解。第80章澜城古籍:十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