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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第1页)

  毓秀睇了兆林一眼铱誮,鼻腔里?溜出一声极轻的冷笑,“回老太太,叫林萼儿。”  兆林也睇她一眼,没说什么,老实等着老太太训话。  “就是那林萼儿,听说是给你常月包着?你媳妇也不说说你,由?得你在外?头养那些个妖精。我成日说,你喜欢,只?要是清白人家的姑娘,就正经买来放在房里?,我不说什么。偏就爱和那些风月场中的女人胡混!她们和你能有几分真心?还不是看中你的钱!”  兆林也不分辨,呵呵一笑就混过?,见老太太没别的再说,便要辞去。老太太说够了,也就挥挥手?赶他,又望着他的背影提高嗓门嘱咐,“你别想着又到帐房里?去编钱!我已嘱咐过?了,往后除了月钱和正经单子上的开销,一个钱不许多给你!”  兆林连声答应着,又把池镜看一眼,慢条条走了出去。  上头毓秀忙续上茶,老太太沉着脸色呷了半盅,叹着气将身子骨往榻里?头搦了搦,窄小的骨架缩在一件宝蓝黑襟的常长袄中,袖口也有大段黑色的连枝纹。双脚离了地?,坠在半空,鞋子也是宝蓝色,蓝得艳丽沉重,又是软缎料子,油亮油亮的,鞋面上绣着几朵白栀子花。  她整个人仿佛是布满灰尘与蜘蛛网的阴暗房间?里?开着的一朵颜色秾艳的花,兀突突独那一朵,给人一种冷冶得倒胃的刺激。  她缓了半晌,才过?问起池镜,“你怎么这时还没往史家去?”,尽在晋江文学城  池镜忙道:“昨日听史老侍读说起今日有一位故人去访他,我想着该晚些时候去。”  老太太点着头看他,刚给兆林怄过?那一场,此刻倒觉得他也并不那样可气,因此说话格外?和软,“你虽不及你二哥,倒是比你大哥好?些,你们兄弟三个就属他最叫人生气。”  但池镜知道,往往越是可气才越是表示疼爱,他二哥倒是最不可气,却是最受忽略的那个。不过?这也是相形之下。老太太心里?到底真疼谁爱谁,谁也不知道。她的心思总是变化多端,今天宠这个,明日夸那个,好?像有意要叫人琢磨不定。  跟着她的话说谁好?谁不好?都?不行,谁知道她心里?到底怎么想?所?以池镜只?是笑笑。  隔会老太太说:“于家太太今日要设宴还咱们家的席,连你兄弟姊妹们都?算在内,你史家回来可别再往外?去。”  池镜颔首答应,老太太窥他须臾,也看不出他是高不高兴,因道:“这两日那于三姑娘到我这里?来,我看她倒觉得不错,端庄有礼,举止大方,只?是话少些。大约是姑娘家,明白事了,心里?知道是相看婆婆家,所?以腼腆。”  那毓秀给池镜那几上端了碟果脯去,回头向老太太笑着,“是有些不爱讲话,我听分派过?去伺候的丫头们说,也不大和她们说话,没事只?在屋里?做针黹活计,也就是和她们家里?带来的两个丫头还有她母亲说几句。”  老太太攒眉道:“这太静了也不大好?,把这点改了,倒是个万里?挑一的好?孩子。”  毓秀道:“天底下哪有十全十美的事呢?”  老太太想想也笑起来,“这已是难得的了。”  两个人议论一阵,又看池镜的意思,见他还是事不关己地?坐在那里?吃他的茶,好?像她们说什么他一句也没听进?去。  老太太只?得嗔他一眼,问起别的事,“仿佛听见贺儿他们屋里?这两日请了何太医去,是不是他那急症又犯了?也没听见你大伯母说呀——我看她真是越来越没精神头了,儿子病了也不管?”  池镜端坐起来,“不关大伯母的事,我听二哥说,是二嫂将她娘家一个什么远房表妹接了家来住,前两日才到咱们家就着了风寒,所?以才请的大夫。”  “有这回事?”老太太朝毓秀望去,“家里?来了客,我怎么没听说?你大太太也没说。”  毓秀上前回,“这也不怪大太太,我听二奶奶院里?的说,二奶奶原是要回大太太的,可因她妹子病着,这几日咱们这里?又忙着迎待于家母女,她就暂且没回,想着等她那妹子好?些了,就领着来见。”  “是他们凤家哪门子的亲戚?”  “说是门远亲,家里?穷养活不起,就托给了他们府上。凤家太太不是病着嚜,那日二奶奶回娘家,怕劳累了她娘,就给带了过?来。说是读过?书,能算会写的,咱们二奶奶不是不识字么?想着让她做个帮手?。”  老太太把胳膊搭在炕桌上,歪着身子一面忖度一面点头,“这倒是难得,咱们仕宦之家的小姐们正经读书的也少见,多半只?是认得些字。穷人家的女孩子竟还有能算会写的。”  “听说她爹是个秀才。”  老太太微笑道:“告诉二奶奶,等这阵子忙过?去,她的病也好?了,领来我见见。”  回头看池镜,他也在那里?想着什么出神,有点笑意溢在脸上来。  她便问:“你笑什么呢?”  池镜只?道:“我在想,老太太因自己能书会写,就分外?怜惜读过?书的女孩,这不正是俗语说的英雄惜英雄?”  老太太耷拉着眼皮笑一笑,那笑不见情绪,淡淡的,“你快去吧,这会赶去史家,只?怕史老先生的客正好?也会完了。”  池镜告辞出来,一径往门上去,走着走着,路上忽然跳出个人来将他拦住。一看却是兆林,立在露冷风凉的晨曦中,反剪着条胳膊立在前头,打量着他冷笑。  他想必在这里?等了有一会了,袍子底下被露水沾湿了一片。池镜料到他是来和他算帐的,不疾不徐地?把身子侧向一边,“大哥不忙着往大伯母跟前请安,也不赶着往外?头去,倒有空在这里?挡我的路。”  兆林笑道:“今日老太太忽然想起来问我的账,想必是你挑唆的囖?”  “大哥这话从?何说起?”池镜攒眉笑道:“我连我自己的账都?不大清楚,还有功夫管你的烂帐?”  兆林只?管拿眼冷射着他,“难道不是你劝老鲁相公少替我担着?”  “这就更无从?说起了,老鲁相公愿不愿意替你担待,那是他老人家的事,与我何干?我又如何劝说得动他?论起来,他和大哥打交道可比和我打交道的时候多,大哥可别胡赖人。”  “你那日往帐房去了一趟,对他说些什么,想我不知道?”兆林说着笑起来,“不过?几十两银子,你就急着怕我把家底亏空光了不成?有没有你的份,又有你多少,你急得也太早了些。”  池镜歪着头向他一笑,“你说得不错,老太太的性子,可真是说不准。”  按说老太太百年之后,池家的产业该是两房均分,可老太太这人实在难说,就是寻常人家的父母事到临头也有偏心,何况在她。  再则还有侯爵之位,现如今是大老爷袭着,可大老爷也是五十的人了,谁知道他会不会死在老太太前头?就是老太太先死,死前又会不会有话立下?将来等大老爷死了,这侯爵之位到底是由?他兄弟承袭还是儿子承袭?  若说儿子,池镜也是他生的,若说兄弟,给了二老爷,将来也是池镜的。无论哪头算,池镜都?占着相当一部分的便宜。兆林无非是占一点老太太相较着面上更疼他一点,以及他是长房长孙的便宜。但那都?不作?数,他终日想着,他是空拳难敌四手?,不免悬着心。  但悬心归悬心,要叫他成日跟贺台一样装乖他没那耐性,和池镜一样乔作?没所?谓的态度,他也作?得不像。所?以尽管一面悬着心,一面躲出去喘口气。  外?头花销大,今日着了池镜的道,也合该他倒楣。他把个指头伸出来,冷笑着朝池镜点点,“你小心点,别叫我也抓着你什么把柄。”  说完就自去了,却难得不是往外?头去,而是转回房中。不敢向大老爷桂太太要钱,只?好?和他奶奶翠华商议着如何开销上月那些烂帐,好?说歹说的,总算哄着翠华拿出些体?己钱来填了这亏空。  到下晌开席,翠华脸色自然就不大好?看。络娴脸色倒有些喜气洋洋,就为?老太太私下问起玉漏的事,她说了,老太太并没怪罪她没回明,反叫等玉漏好?了领来见见。  桂太铱誮太在那桌上听见,悬着的心也放下来,待络娴回座,又叫了络娴来责怪了一句,“你领个人回家来也不先回明一声,连我也不知道,还等着老太太问。”  络娴又将玉漏伤寒的事情细说一回,仍说玉漏是穷亲戚家的表妹。  连老太太也不理论,桂太太也就不好?多讲,帕子掩着嘴咳两声,瞥她一眼道:“等回头领来见过?老太太再说。”  听见五姑娘芦笙在席上咯咯笑起来,“这下家里?可热闹了,又是于家姐姐,这会又新?来个姐姐。”  素琼可巧就坐在芦笙对过?,听见这话只?向芦笙微微一笑后,仍把眼放到前面戏台子上去,顺便暗中瞅一眼前头那桌,那里?坐着兆林贺台池镜弟兄。  厅内座次分明,今日于家太太做东道,单请了府内人口。老太太独在上头,左下首一桌是桂太太燕太太及于家太太,另一桌是大老爷的几位姨太太;右下首一桌是两位奶奶,一桌是自己家两位姑娘与素琼。  池镜这人素琼倒是见过?的,头先在他们四老太爷府上。不过?为?避嫌疑,那时不过?粗略看了两眼,只?知他行容隽逸潇洒,言谈跅弛风趣,除此外?并无多余了解。此番随她母亲搬到这里?来住,晓得是两家相看,她自己也愿意先看清楚了池镜的品行才好?。  她见他人稍微歪欹在椅背上,话不多,只?和二爷贺台偶然谈讲几句,多半时候是把外?头那戏台子盯着。然而看戏也看得心不在焉,人家哄然大笑之时他全没反应,手?上只?管慢条条地?剥着杏仁,剥好?了往嘴里?一抛,那张常挂着点笑意的嘴慢嚼慢咽地?在活动,从?这里?望去,总看见他一个喉结懒倦而有力地?滚动着。  忽然老太太跟前那毓秀过?去叫他,他起身拍了拍手?上的残渣。素琼忙敛起眼角的余光,还看那戏,连他走过?她身边她也目不斜视。  原是老太太叫他给于家太太斟酒,“去见过?你于家婶娘。”  是跟着四老太爷府上称呼。  池镜去斟了酒,于家太太细看他几回,回头向老太太赞颂不迭,“先前在那边府里?没细看,这会认真一瞧,真是人才出众。老太太好?福气,儿孙们个个都?是人中龙凤。”  老太太见她意思是很赞成这门婚事的,自然高兴,客套几句后,又使毓秀下头叫了素琼近前来,向池镜说:“这是你婶娘的女儿,今年十七了,叫素琼,是你妹子。也给你妹子斟一杯。”  池镜放下酒壶作?揖,“素琼妹妹好?。”  素琼也福身还礼,脸上还是那淡淡的微笑的神情,眼睛似看他不看他的。却从?那静而亮的眼底,偶泄出一点光来。  随侍的丫头将她的酒盅取来,由?池镜斟了,她敛着袖呷了一口,仍旧端了盅回席。池镜也照旧回座,经过?她身边时,留意到她在气定神闲地?看着戏。  然而当他落座一会,又察觉到她那一点目光总有意无意地?向他溜过?来。  贺台斜身过?来秘密地?问他:“如何?娶这位素琼表妹做你的三奶奶,虽不是皇上家的公主,也不算委屈你吧?”  池镜只?是笑,心里?无滋无味的。这类女人他在京时也会过?不少,总是高门显贵家的小姐,仗着身份相貌,矜贵得要命,不肯轻易对谁先表现出一丝一毫喜欢,要人先去捧着她。  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要说捧,他是觉得全没必要,索性也懒得理她,照样看他的戏吃他的酒。  那戏台子搭得比大宴厅那头的略小些,一生一旦皆勾得粉扑扑的脸在那台子上装腔作?势地?追逐,眼珠子在那放大的眶子里?滴溜溜乱转。锣儿锵锵敲了两声,从?那金色的锣面间?折射来夕阳的光,忽然有种断魂之感。  他大哥不知几时已经溜了,他算一算,再捱一会,只?等着里?头酒过?三巡,气氛热闹起来,女人家叽叽喳喳挤在一处暗中较劲的时候,没空留意到他,他便也可以溜出席去。照高楼(〇二)  黄昏将断不断的吊在天际,戏唱过?去了两出,这才真正到了热闹时候。许多?不当差的媳妇婆子也赶来小宴厅上看戏。年纪大些的搬着凳子坐,年轻的丫头或是?倚在柱子旁,或是?立在隔扇门边,大家嗑瓜子剥干果,嗑哧嗑哧的,像一群老鼠掉在个大米缸里头。  不一时厅内掌上灯,顶上挂着六个?大四角宫灯,几?面墙根下点着十六根高立银釭,各桌上也有六头烛台。还有一点太阳的余晖,映着烛火,又勾缠着各人头上的钗光,黄澄澄的耀眼。  老太太刻意戴着只金牡丹嵌红宝石分心,家常是?不戴的,可今日不同,于家太太是?四老太太的娘家人,她有意戴给她看,不能给四老太太背后嚼那些陈芝麻烂谷子的是?非,说起她出身寒微之事。  这分心繁重,压得她脑袋疼,人便歪靠着陷在那雕花黑榻上,不忘称赞于家太太,“他婶娘请的这戏班子倒好会?唱,比我们自家养的几个小戏强些。”  于家太太忙在凳上调转身,“我人生地不熟的,原也不知道南京城哪个?班子好。还?是?在前几?日在那边府上见他们请,看了两出也觉得好,今日特地打?发小厮去那边府里打?听了请来的。”  老太太嘟着嘴嗔道:“婶娘真是?有心,说还?席还?真格摆这样大的阵仗,哪个?要你如?此?破费?下回可不许了啊。”  于家太太笑道:“我不过?是?出几?两银子罢了,劳累的还?是?老太太府上这些人,我还?不好意思呢。”  说话间,捧着泥金戏单子上去给老太太,请她点戏。老太太隔得老远问?素琼想看哪出,素琼立起身来推辞,“老太太自然比我们知道些,还?是?请老太太点一出好戏给大家看。”  言讫便微笑着坐下来,也不大与同席的芦笙金铃两位姑娘说话。芦笙年纪小,少不得聒噪,因和四姑娘金铃不大融洽,不爱同她多?说。又嫌无?趣,因看见素琼腕子上戴了只嵌碎蓝宝石的银镯子,便拉过?她的手来看,“我也有一只嵌蓝宝石的,不过?我那只是?金打?的,嵌的石头也比你这个?略大些。”  未及素琼开口,金铃先障帕轻轻笑了声。芦笙横她一眼,见她只盯着戏台子看,以为她是?因前头的戏而笑,也就不理论?了。  ,尽在晋江文学城  这间隙里素琼把腕子抽回去,并?不讲话,只是?微笑着点头,算是?应答了芦笙。  偏芦笙年纪小,也没个?眼色,又说:“不信改日我拿给琼姐姐瞧。”  金铃听不下去,已拔座起来,自往上头长辈跟前去斟一轮酒。  素琼却不大好走开,还?要硬着头皮和芦笙客套疏离地周旋,“我有什么不信的?你们家自然什么精致东西都有。”  然而心里却有些鄙薄,这蓝宝石嵌在银手镯上倒比嵌在金手镯上好看,芦笙哪里懂,自以为越贵重越好,浑身的铜臭气,竟一点没有侯门千金的涵养。  芦笙自在那里得意,“这倒是?,我有好些头面戴不上,白?占着首饰匣子。琼姐姐,明日你到我屋里去拣两件,权当我送你的礼。”  送礼倒是?其次,其实是?见素琼素日穿戴清新雅致,卓尔不凡,因此?有意要叫她也见识见识她的好东西。  素琼敷衍道:“无?功不受禄,无?端端的你送我礼做什么?我不能白?受你的。”  芦笙欠身过?来,抑着声说:“听我娘说,你将来是?要做我三嫂的,我做小姑子的送嫂子一份见面礼,这不算名目么?”  只怕给人听见,素琼忙惊着四面看看。见无?人留意到,眼底下翻出一抹红云来,嗔一眼芦笙,“你这小丫头,净是?胡说。”  说完又看戏台子,余光朝斜下一瞟,池镜早不在那桌上坐着了,只剩贺台和后到的两位族中兄弟在吃酒谈天。她忙把眼收进里头来找找,只是?乌泱泱的脂粉裙钗,连个?男人的影也不见。她的心像给人陡地推一把,跌了一跤似的,一片惶惑失落的情绪。  天色倾颓下来,台子上演着一出插科打?诨的杂戏,这样的戏就是?要闹哄哄的才好,敲锣打?鼓一阵一阵地掀腾着,连玉漏这里也听得见一点。  她见好许多?,嫌躺得久了,起来将窗户打?开,把一盅热茶?烨搁在窗台上,脸枕在手臂里看前头那紫藤花架。  上头晾着些女孩子的衣裳,也有络娴的,也有丫头们的,五颜六色,像是?一片片风月旗幌。络娴夫妻在那头吃酒,蓝田和佩瑶都跟着伺候,下剩的丫头不是?哪里闲耍去了,就是?在正屋里看管屋子。不像在凤家的时候,没人到她这里来找茬骂人,还?有些清静得不习惯。  自然也没人管她,有个?小丫头才刚送了稀饭来就走了。要先吃了药再吃饭,药还?在小炉上煎着,咕嘟咕嘟冒泡,那声音在杳杳锣鼓中,显得格外岑寂。  “怎么偏在风口里吹着?”  玉漏把脸从臂上抬起来,看见池镜站在窗外,她笑了一笑,脸上有了精神,“才开没一会?就让你碰上了,屋里一股子药味,你进来么?”  虽如?此?问?,人已走去外间开门。池镜笑着进来,走进里间把外窗拉来阖上,“才好了些,哪里经得住风吹。”  玉漏自去给他倒茶,“你不是?在那头看戏吃酒么?”  “没意思,闹得脑仁疼,躲出来了。”  “三姑娘和姑爷还?在席上?”  “他们不敢溜。”池镜因见她递茶的手,将茶很快接了放在炕桌上,握住她的腕子朝身前掣一把,去摸她的额头,“不烫了。吃饭还?吐么?”  玉漏站在他两个?膝盖之间,有点不好意思地把脑袋偏让一下,“不晓得,今日还?没吃呢。昨日吃了几?口芥菜肉糜稀饭,倒是?好好的。”  “这时候了,怎的还?没吃饭?”  玉漏藉故去看药罐子,轻轻走开了,一面朝外间饭桌上递去一眼,“早午还?是?没精神,就没起来吃。晚饭在那里,要等吃过?药才吃。”  她穿一件黛紫长衫,像挂在架子上,风一吹,那衫子自肩底下空空荡荡地摇摆着,很有一股孱弱缥缈的风情。池镜看着她蹲在地上扇那小炉里的火,火光扑在她面上,她在红热的气焰里瞅他一眼,又溜走了目光。  他觉得后脖子上发痒,抬手去挠,又挠不对地方?,就笑着放弃了。他将背欹到榻围去,仰着面孔,反手去抠窗纱上嵌着的那枚小小的圆月亮,只管沉默下去。  玉漏知道,他为了少一份责任,等着她主动献。身。她可没那么傻,虽然贞洁在她看来没什么要紧,但她不能如?他的意。眼下他对她有一点爱么?她没这个?把握,吃干抹净后,兴许他会?翻脸无?情,谁说得清他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她没旁的法子,只能靠这份肉。体之欲引着他持续深陷。  “你进来的时候,丫头们没问?你?”她问?。  池镜端回面孔,“进来时院中无?人,没人瞧见。”  “那头几?时散席呢?”  她这般问?,无?非是?怕络娴贺台回来撞见他在这里,他不好交代。她倒比他还?小心。  “还?早着呢,坐一会?我也还?要回席上去。”他一壁说,一壁就着洒在炕桌上的几?滴茶汤胡乱画着些什么。其散漫的态度,好像不是?专门为瞧她来的,是?躲清闲躲到她这里。  药煎得差不多?了,玉漏把罐子端到圆桌上,等着那些蠢动的泡一个?个?破灭,用一支箸儿滗在灌嘴朝碗里倒。罐子整个?又烫又重,把手上包着绢子还?有点握不住,倒一点就不得不放下来歇一歇。  池镜看两眼看不过?去,走来赶她,“你去坐着。”  吃了药歇会?就该吃饭,池镜去取那只提篮盒,几?个?碗碟摸着早已是?冷透了。玉漏不甚介意,仍端起碗要吃。池镜皱着眉拦她的手,“这还?怎么吃?”  “不打?紧,这是?绿豆稀饭,凉了也是?一样吃。”  “又不是?消暑热。”池镜忽然不耐烦,夺过?碗来,欲往外头正屋里去吩咐丫头。走到外间,又掉过?头来夹着额心对她说:“你不许动,我叫人重新做了来。”  玉漏有点意外的喜欢听他这“命令”的口吻,不耐烦地强迫着,一定要人顺从他。可能是?她自己为自己操心计算得太久了,难免有疲惫的时候,有个?人给她下命令替她做决定,只要说对了地方?,她也肯听一听。  她禁不住一笑,随后仿佛怕给自己看到,就把脸低下去。腰背也略略塌下去一点,小臂搁在腿上,两手在膝前相互抠着指甲。睡散的几?缕头发垂下来,挡在侧脸旁,像一片帘笼。自那帘笼后头有一侧低垂的眼睛,那眼睛也有一片睫毛斜垂下来,挡住了目光。  墙上是?她整个?放大了的侧影,仿佛虚化?出一个?庞然的怀抱。池镜静静立在碧纱橱外看着。她没察觉,还?是?悄然坐着,但池镜似乎听见她在说话。她的声线绝不似一般女人尖细娇嫩,常是?轻轻的口气,更像是?傍晚的冷风,徐徐而消沉。,尽在晋江文学城  他就这样看了她好一会?,不知道为什么又没进去,没声没息地走了。  玉漏独坐了好一会?,不见他回来,心下诧异,走出来查看,看见外间那两扇门敞开着,门扉“嗑嗑”地被风打?出细细的声响,门外廊庑底下有只灯笼轻轻地摆动着。仿佛刚有人在这夜色里徘徊过?,又走了。  正有个?小丫头子挽着个?提篮盒进来,朝屋里睃一眼,“咦,三爷走了?”  玉漏也不知道,笑了笑,“像是?走了吧,没见他人。”  那小丫头将提篮盒内的一碗火腿煨稀饭取出来,一并?取出两碗小菜,端去里间炕桌上,“三爷吩咐重新做的,你快来吃了吧,省得一会?放冷了,又要厨房重做。大厨房里头这时忙得很,他们不耐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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