拍完照片,沈云微立刻就松开了秦砚修的手,走到坐在电脑前的工作人员身边,催促她们尽快出片。 而秦砚修垂眸望着自己空了的手心,似乎望了许久。 拿到照片后,他们便继续前往民政局。 照相馆离民政局不远,开车不到十分钟,就到了目的地。 工作日的普通日子,来领证的人不多,在他们前面只排了三对新人。 每一对都黏糊地手拉着手,俨然处于热恋期。 唯有沈云微和秦砚修这对,中间隔着一拳半的距离,在排队等待拿号的过程中彼此不说一句话,看着更像是来办理离婚登记的。 没过多久,就叫到他们的号。 坐下后,二人一起填写《申请结婚登记声明书》,然后签字按手印。 “恭喜二位,新婚快乐!” 直到盖上钢戳的大红色结婚证拿到手,沈云微才总算对她与秦砚修结婚的事有了实感。 在法律上,他们成为最亲近的人。 在宣誓台拍照留念、宣读誓言的步骤,被两人默认着省略了。 回到车上后,沈云微翻开结婚证低头细看。那张结婚登记照让她有几分恍惚,在红色背景前,她与秦砚修紧紧相挨,微笑的样子就像真夫妻。 她便迅速地翻了页,去看其他地方。 在婚姻登记员那栏的签字,显得非常飘逸,整体就像是一条龙。今年刚好龙年,也算添了喜气。 连结婚证编号也是特别的,沈云微看到自己的最后两位是13,又去看秦砚修的,结果是14。 1314,一生一世。 上天竟促成这样的巧合,他们只是联姻的关系而已。 “像梦一下,真的结婚了。”沈云微笑了下,将结婚证握在手里,自嘲道,“以前从来没想过,我会结婚。” “我也没想过。”秦砚修侧眸望向她。 劳斯莱斯浮影迟迟未开,男人手中同样握着结婚证,在民政局的门口,平静地向她袒露心声。 “结婚从不在我的计划之内。我父亲施加的压力,还不足以让我步入婚姻。” 他顿了顿,这才沉声继续道:“爷爷去年生了场病,从此身体大不如前。他想看我早点成家,让他不至于放心不下。” 难怪在去年之前,两家联姻的事没有半点苗头。 原来归根结底,秦砚修是为了不使亲人担忧,这才同意与沈家联姻。 “那你呢?”秦砚修反问道。 “我?” 沈云微一时被问住了,她结婚太匆忙,好像稀里糊涂就办了婚礼领了证,还从未想过自己是因为什么妥协的。 因为身在豪门,她不能只享受利益,而不顾家族责任。 因为唯二单身的大姐放不下前男友,她不忍让大姐造成终身遗憾。 因为从未喜欢过任何男生,感觉未来也不会喜欢,而结婚在他们这样的人家不可避免,或早或晚。 因为父母姐姐们几番晓以利害,告诉她与秦砚修结婚一定是正确的选择。 因为…… 或许是原因太复杂,不好概括。 沈云微最终自己都有点迟疑:“可能是……听妈妈的话?” 二十多年里,母亲就像是她的灯塔。在沈云微犹豫不定时,她总会选择听从母亲的话。 闻言,秦砚修不禁轻笑了下。 “无论如何。”他倾身靠近她,抬手帮她系好了安全带,低沉的嗓音染上若有似无的轻快,“希望我们都不后悔这段婚姻。” 说完这句话,他这才启动车子,径直往家开去。 半路上,沈云微才想起来问他:“我们需要签什么婚内协议吗?那样是不是更专业点?” 秦砚修不答反问:“你觉得这种协议有什么约束作用吗?” “没有。”沈云微应声,“家里已经让我们各自进行了婚前财产公证,比自己列条款私下签可要严谨得多。” 虽然双方都不缺钱,但是沈云微认为,最大的利益还是财产方面。 至于其他的,她似乎也没有兴趣跟秦砚修签订什么忠诚协议。 因为一纸协议保证不了忠诚,法律同样不能。 在一段婚姻里是否忠诚,最终只取决于个人道德。 “有件事我想请你帮忙。”秦砚修接着又道。 沈云微也慢条斯理地问:“什么事?” 他们之间多数时候都很客气,说话不那么开门见山。 “爷爷最近还在病房静养,等再过阵子,我想带你一起去见见他。”秦砚修温声道。 在谈及爷爷的时候,他的声音是难得的温和,毫无锋芒,也无算计,全是对亲人的依赖和亲近。 这样的形象,和秦砚修传闻中的冷血无情截然不同。 “没问题,我见你爷爷是应该的。”沈云微答应下来,“那等我姥姥从瑞士回来,你也要跟我一起去见见她。” “好。”秦砚修点头。 结婚之后,确实大有不同。 他们迅速达成共识,默契地帮助对方让家里老人安心。 - 回到家后,秦砚修吃完午饭,便又出门了。 他已全面接管家中产业,日常工作十分忙碌,即使是新婚阶段,也没腾出多少空闲时间待在家中。 沈云微这边也不闲着,将简历投递出去后,又与在校时有过联络的师哥师姐们聊了许多,算是取经。 众人都夸她的简历很漂亮,内容精简,排版舒服,获得的奖项与实习经历都很有含金量,不愁没有offer拿。 同时也建议她精准投递,根据岗位需要好好准备面试问题。 最后又道,等她入职之后,有空一定要聚一下,一起吃个饭。 沈云微笑说,借他们吉言。 次日,沈云微的简历果然轻松通过了北城好几家拍卖行的初筛。 沈云微挑了其中的三四家做深入研究,最终把大部分精力都放在了扶光拍卖行上。 这是北城历史最为悠久的拍卖行,连续多年获评拍卖企业“AAA”级最高资质。 早年的业务大多局限于古籍善本拍卖,后来延伸到古董、珠宝、家具等方方面面。 扶光的影响力很大,在北城拍卖行业独占鳌头。听说里面人才辈出,沈云微很是动心。 从收到简历初筛结果,到参加扶光拍卖行的一轮面试,前后不过三天。 扶光的HR非常专业,除去看第一学历与研究生学历以外,也很注重去考察面试者的专业知识储备,但很少去问私人问题,或者是出些所谓的职场处事能力测试题。 沈云微与三个面试官都聊得十分愉快,结束时对于自己的面试结果有几分把握。 然而等她从会议室出来,看到等待面试的人群已经排成一条长龙,才发现在如今这个就业环境下,任何岗位都是供远远大于求。 几百甚至上千人同争岗位,她未必百分百入选。 闺蜜兰君若安慰她,反正有沈家和秦家在,扶光如果不成,她自己都能出资成立一家新的拍卖行了。 沈云微却摇摇头,事情可没兰君若的玩笑话这么简单。 沈秦两家都不曾涉足投资拍卖行业,这不是他们擅长的领域。 而她这样一个行业中的新人,其实更希望深度参与到拍卖行的每一项工作里,将从前在学校所学全都投入其中。 那是她的热爱。 她能从中感受到人生价值,也收获到难以言喻的快乐。 怀着忐忑不安的心情,沈云微足足等了一周,才收到二轮面试的通知,时间就定在一周后。 这是入职扶光拍卖行的最后一关,沈云微不敢有任何放松,特意为面试做了许多功课。 翡翠缅料和危料的辨别,文物真假与制造时间的判断…… 知识浩如烟海,沈云微为此熬了一个又一个夜。 熬夜的频率之高、强度之大,让每晚加班的秦砚修都能留意到。 面试的前一晚,时间已至十二点钟。 秦砚修从书房走出时,照例又望了主卧方向一眼。 灯还亮着,门也没关严。 住了多日后,沈云微不再像刚入住时那样将房门反锁。 他原该像从前那样,毫不犹豫地走回自己房间,可又临时调转了方向,在主卧门口略停顿了下,就走了进去,颇有几分鬼使神差。 也有光明正大的理由,他是担心沈云微睡太晚,明日一早的面试反而起不来。 可走到床边,瞧见沈云微在床头灯下正捧着一本书,身子也跟着动了下时,还是一阵慌乱。 “抱歉,我……” 秦砚修本想开口解释,解释他莽撞的闯入。 可细看床上的沈云微,实际上并非清醒的状态。 她穿着单薄的睡裙,倚在床头,确实捧着一本书,厚厚的书本压在她左脸,她实在困极,竟是睡着了。 秦砚修松了口气。 再看床上那床被子,已被她挤到了床内侧的地毯上。他实在做不到坐视不管,走到那边拿起被子,脚步极轻,重盖在沈云微身上。 跟着,右手轻轻拿走覆在她脸颊的那本书,瞧见她睡容恬静,睡得香甜极了。第11章011一生“啊啊啊秦砚修!”她的…… 秦砚修悄悄为她调整位置,让她向下躺得更舒服些。 他为她掩被,一只手就压在被子一角。在极近的距离下,瞧见她睫毛很长,左眼下方有颗小小的泪痣。 她好漂亮,即使睡着,娇艳的容颜仍有一种摄人心魄的美。 盖上被子后,沈云微就本能地往温暖的被窝里钻,像是一只贪睡怕凉的小猫。 秦砚修不忍扰小猫好梦,没有久留,临走前,将主卧的所有灯都关闭,这才关门离开。 次日一早,沈云微就被自己定的闹钟吵醒。 素来爱睡懒觉的她,今天难得没赖一分钟床,几乎是在听到闹铃声的下一秒就从床上坐起。 早上实在赶时间,沈云微早餐也没吃几口,就急着要走。 但她刚要坐进宾利,就听到秦砚修站在车旁叫她的名字。 这家伙不知道是从哪里冒出来的,而且他今天竟然没去集团。 “我送你。”秦砚修的语气不容拒绝,目光扫了眼她那双杏眸,“昨晚熬夜的黑眼圈还在。” “有这么明显吗?”沈云微一惊,拿出随身携带的小镜子细看,“我明明用遮瑕了。” “不明显。”秦砚修抢先一步坐进驾驶座,“但你注意力不集中,实在不宜开车。” 他这双眼可真毒,看出她正因为面试的事紧张过度。 心有杂念确实影响驾驶安全,沈云微没多推辞,打开另一侧车门坐了进去:“谢啦。” 车开出去好一阵后,沈云微才想起报地址:“我去宛坪路的扶光拍卖行。” 而秦砚修一直平稳地行驶着,早就按照既定路线在路口转了弯。 “你知道?”沈云微问起。 秦砚修抬了抬眉:“这几天你一直在嘴里念叨,我想不知道也难。” 又道:“扶光确实难进,但你准备也很充分,不必担心。” 但沈云微仍是紧张地双手合十,口中默念:“信女愿一生荤素搭配,保佑我入职扶光。” 恍惚间,她听到秦砚修笑了下,但抬眼望去时,他就如往日那样严肃正经,笑声像是错觉。 随后一路上,男人都默然不语,快到地方时,他才好奇问沈云微:“你为什么想进扶光?” “很简单啊。”沈云微想也不想便答,“我想进扶光,就像高中生想上清北。” 道路两旁的栾树,果子已经变成深红。 清晨的日光洒落在黄叶红果间,沈云微突然想到了一个新的缘由,莞尔一笑:“可能还因为……扶光这个词本身就好听,代表着生命的温暖与力量吧。” 在中国传统色中,现代人给一种柔美的肉粉色起名为扶光。 对照色卡,许多古董的颜色也有扶光色,这该是最温暖的一种颜色。 扶光是太阳,是日出,即是希望。 朝阳升起,和煦而明亮。 沈云微曾经猜想过,扶光拍卖行创始人取名的用意。 大概是希望拍卖行也能前途光明,充满希望。 秦砚修听到她的答案,沉思了许久,缓缓道:“沈云微,祝你面试成功。” 他们随后在北城扶光国际拍卖有限公司大厦前停了车,沈云微下车走向大厦。 粉色宾利车窗徐徐降下,露出男人清隽冷肃的侧颜。 他似在望向窗外,望向沈云微的方向,冰蓝的眼眸在这一瞬显得柔和,不像从前那般强势锋利。 扶光拍卖行整栋大厦都充斥着忙碌的氛围,连用于二轮面试的会议室都不例外。 轮到沈云微时,她端坐在椅子上,听到主面试官提出的问题,一时觉得,秦砚修有时确实能带给她好运。 因为这第一个问题,就与扶光拍卖行的历史沿革有关。 沈云微提前做过功课,说得头头是道,且又把她刚才同秦砚修讲过的她对“扶光”的理解,也全部重述了一遍。 在她回答完毕后,主面试官赞许地点了点头,还冲着她露出微笑。 另有一个面试官,留着齐耳短发,也对她充满好感,细问起她在UCL上学期间,去伦敦佳士得实习时的经历。 只有坐在最右边那个中年男面试官对她满意度不那么高,在后续的提问中言语带刺。 “知识储备和相关工作经验当然是重要的,但扶光更欢迎对这个行业有热情的,愿意投入精力的,而不是某些千金大小姐闲来无事的消遣。玩玩而已,或者是当成跳板,带着这种目的进来的人,都不利于扶光的长远发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