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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第1页)

  秦砚修忙着端茶倒水,轻拍秦盛国的后背,待他缓和后,才轻声问道:“刚才有人来看您了吗?”  “没什么要紧的人。”秦盛国笑着遮掩过去,“砚修呀,一连两天了,怎么总不见云微呢?”  “她在陪她大姐。”秦砚修解释道,“她们姐妹间感情很好。”  “砚修,和沈家比,你这辈就要疏远太多了。”秦盛国感慨道。  “我和秦牧秦泽,关系都还不错,算不上疏远。”秦砚修只当没听懂爷爷的话。  可秦盛国却将话说得更明白:“那思敏呢?”  “我知道因为裴洛珠的缘故,你对思敏很难生出好感。又加上当年你上高中时,就执意去寄宿制学校就读,那时她才上幼儿园。这些年,你跟她都没怎么相处过。可……”  秦盛国顿了顿,叹气道:“可你们终究是兄妹,我一直希望你们能互相扶持,你也能看得出来,思敏品行不坏,甚至裴洛珠对你都挺讨好的。”  “我当然看得出。但她讨好我,是为了给她女儿争取利益。”秦砚修面容冷淡,“就像我父亲,这些年培养我,也不过是看我有用,他能指望的人只有我。那么爷爷也希望,我能提携思敏,给她铺路吗?”  “不。”秦盛国却摇摇头,“我是希望能让你多得到一份温暖,不再那么孤单。”  “这两天我总梦到,从前你去山庄找我时,你哭得一塌糊涂的样子。小小的,让人心疼。”  “还好,现在你有了云微。”第25章025一生尝到了思念的味道,有了……  听爷爷聊到沈云微,秦砚修的眉眼柔和下去,心中仿佛涌入一股暖流。  就在这时,秦砚修的手机屏幕亮了,一条消息弹了出来。  秦砚修匆匆低头瞥了眼,但似乎又迅速失落下去,重新按灭了屏幕。  不多时,他终究止不住牵挂,又翻过手机,望了眼消息栏。  “砚修,你在放不下什么?”秦盛国将一切都看在眼里。  屏幕一直亮了灭,灭了亮,隐晦传达着主人的心思。  无需费神,秦盛国就明白了缘由,直白问起:“想云微了?”  “我……”秦砚修一时愣住。  这两日见不到沈云微,他的心中总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  晚上单独吃饭的时候,他会不由自主望向身侧空着的位置。  给Astra添上几勺狗粮,被Astra使性子撒娇扑裤腿时,也会不自觉转头,像是想对某人说句话。  他终是尝到了思念的味道,开始有了牵挂的人。  “和云微聊过后,我就知道我的安排没有错。”秦盛国看他想得出神,更是笑容满面。  但紧跟着,秦盛国想到这些年发生的种种事情,秦砚修的不易,与他自己的日薄西山,笑意就渐渐勉强下去。  “近几年,我越来越感觉身体力不从心。”秦盛国语带忧心,“去年就总在想,八十多的人了,土早就埋到脖子,死也没什么好怕的。可我又怕我一死,秦家就分崩离析了,你又成了孤零零一个。所以想着至少要在死前,看到你成了家。”  “砚修,你就是我在这世上最大的牵挂。看到你得到世间最好的爱,和爱人相互扶持,幸福安稳地过着日子,我就安心了。”  年过八旬的秦盛国,大病一场后,说起话来已显得有些有气无力,只剩下那双凛然有神的眼睛,还有盛年时纵横商界英姿勃发的影子。  秦砚修是听不得那个字的,皱眉握住秦盛国的手:“爷爷……”  “没什么可避讳的,人固有一死。”秦盛国倒是看开许多,笑道,“现在我了无遗憾,阎王什么时候收都行。”  秦盛国顿了顿,像是想起往事,清明的双目似有泪光:“阎王收我那天,就是我跟你奶奶团聚的那天。”  秦砚修极少见到爷爷这么失态的模样,在他的印象里,爷爷总是乐观且旷达,可今天却流了泪。  同样,这也是他第一次听到爷爷在他面前主动谈起奶奶。  在此之前,爷爷总是刻意避开这个话题,全家人也都知道这是爷爷的伤心事。  “爷爷,Surprise!”  正当秦盛国流泪之时,门口传来女孩欢快俏皮的声音。  秦盛国听出是沈云微的声音,仓促地将眼泪擦了,清了清嗓子欢迎她:“是云微来了啊。”  “我刚送完大姐,就过来找您啦。”沈云微观察仔细,看出爷爷方才流了泪,但并不打算揭穿,只当不曾看到,“爷爷,你和砚修在聊什么呢?我也想听。”  积压心口多年的心事,总是需要旁人的倾听。  秦盛国方才已经和秦砚修聊到话头,此时沈云微也来了,他更想起年轻时的往事,有了倾诉的欲望。  “砚修,上回让你一起拿来的铁盒子,你放在哪儿了?”秦盛国问道。  “我去找。”秦砚修立刻起身,打开书桌一侧的柜子,从堆起的那摞字帖上,拿起铁盒。  他将铁盒双手捧到秦盛国的面前,秦盛国格外珍视地打开了铁盒,从里面拿出几张照片,小心地捏在手里。  “这是……”沈云微好奇地看着。  “这就是砚修的奶奶,我的妻子。”秦盛国长满皱纹、瘦骨嶙峋的双手,爱惜地抚摩过照片。  “我们是在香港读书时认识的,是北城同乡,所以一见如故。毕业后,我们在香港结了婚,生了孩子。孩子稍微大些时,我们经常乘着轮船周游世界,那是我们最快乐最幸福的日子。”  “可谁也没想到,后来……发生了海难。”秦盛国闭上眼睛,捏着照片的双手止不住在发抖,“我和她都落了水,当时她离我太远了,我拼命游向她,将她抱进怀里时,只感觉她浑身虚弱透了。”  “我们都得救了,上了小艇。可她一个月后,还是因为肺炎并发症去世了。”秦盛国的双眼重新溢满热泪。  “她没得太早,甚至没留下一张真正的彩色相片。”  人生就是如此造化弄人。  两人周游世界时,都不爱拍人像,只喜欢拍风景。  直到妻子去世后,秦盛国翻遍她的遗物,才发现她的照片少得可怜,其中一张还是他们的结婚合照。  其余几张,拍照时也没有太过讲究。  六十年代末的照片,虽然看着是彩色,但那是摄影师手动洗胶片时上的色,终究失了真。  不像现在沈云微给他拍的那些兰花,都那么色彩缤纷,如此鲜活。  “她喜欢兰花,又总说,养花如爱人,养兰花更是如此,要我戒掉毛躁,争取成功养出开花的兰花。”  “而我养了这么多年兰花,其实也总想着,她的名字里有个兰字,兰花开时,就像她还在。”  秦盛国对早逝妻子的追忆,让沈云微与秦砚修心中触动。  沈云微虽从小见父母恩爱,但这种恩爱与秦盛国夫妻之间的刻骨铭心比,似乎又是另一番心境。  她也总算明白了秦家所谓的对于沉船的忌讳。  原来秦盛国的妻子,因海难而死,造成秦盛国一生之痛。在这种巨大的阴影与伤痛下,他自然是不愿再见到沉船了。  至于秦砚修,也是第一次听到爷爷奶奶的爱情故事。  时至今日,他终于明白爷爷为什么不怎么提起奶奶,却又经常手里捧着个铁盒子,呆呆坐上一个下午。  随着年岁渐长,爷爷身体不好了,偷偷抱着铁盒子的时间却更长了,嘴里总念叨着。  这些都是听家里的佣人说起的,秦砚修以为爷爷是帕金森开始加重,却没想到他是在悄悄思念妻子。  “奶奶她真漂亮。”  在秦盛国将照片递给沈云微时,沈云微歪过头,看得很认真。  “是呀。”秦盛国受了她的感染,悲伤默默被敛去,回忆起过去的美好,“看她这两条辫子,她头发多,总发愁扎起来毛燥。我就跟她说,我头发多,求她给我匀点头发,别让我老了时成了秃头。”  “她不愿意给我匀,还说等我老了时,如果我头秃了,她要第一个笑话我。”  秦盛国接着便笑了,摸了摸自己稀疏的前额:“我真成了秃头了,可没等到她来笑话我。”  “奶奶才舍不得笑话您。”沈云微低声道。  她捧着另一张合照,指着照片里的年轻恋人:“您看,奶奶的目光总在您身上。您……也是一样。”  他们是真正相爱的人,虽然相聚的时间那么短,可却是刻骨铭心的爱恋,终其一生的唯一。  “是啊,她总是刀子嘴豆腐心。”秦盛国喃喃道,“她是世上最爱我的人,我知道的。”  “那一个月里,我一直住在医院,同她一起睡在她的病房。最后那天,看她越来越虚弱,我抱着她的手哭,是我没有保护好她,当年我就不该向她求婚,不该让她嫁给我,不该带着她乘轮船……没有这些事,她就不会这么年轻就……”  “可她对我说,她从不后悔和我相爱。”  秦盛国从铁盒中拿出用红布包着的东西,那是他珍藏五十多年的宝贝。  在红布褪去之后,沈云微看清了全貌。  那是一张银制的婚书。  上面写着爷爷奶奶的名字,秦盛国与吴佩兰。  以及长篇正式且极美的吉祥话,是比照着民国的样式做的。  沈云微从前见到过不少婚书,年代更远的民国时期的婚书也有一定文物价值,她鉴定过真假。  可此时此刻,她再无半点职业上的下意识。  她唯一想到的,就是这对恋人间的真情春鈤。  婚书是他们短暂爱情的见证。  然而,短暂或许并不准确,爱情并不以一方的逝去作为彻底的终结。  妻子去世后,秦盛国五十年来,不曾再娶妻,也没有恋爱,甚至不曾传出过半点绯闻,这些都是众人知情的。  可见,真正认定一生的爱情,具有永恒的排他性,一切都只是“除却巫山不是云”罢了。  于是,纵然妻子死去,秦盛国仍能带着他们的那份爱情继续走下去。  “砚修,云微,其实我想把这份婚书给你们。”秦盛国下定了决心般,郑重道。  沈云微闻言,是绝对不敢乱收的,连忙要推辞。  可秦盛国打断她,先说出他的缘由:“活了一辈子,最后细想想,很多东西都是生不带来,死不带去,没什么要紧的。虽然我早就立了遗嘱,可那些不过是为了让我百年以后,不必看到家里因为钱的事闹起来。而我自己,我最看重的还是这铁盒里的东西。”  “我受不了一个人孤孤单单走,但也舍不得带着这些全化为灰烬。”  “所以我早就想好了,相片我会带着。但这婚书……”  “我总觉得,婚书该由你们保存。”  见证老一辈爱情的婚书,或许有着这样的宿命,去见证年轻一辈的爱情。  与之绑定的,是他们无比鲜活的人生。第27章027一生“还想抱会儿,行吗?”……  秦盛国将银制婚书轻推到沈云微的面前,要她保管。  沈云微最终还是收下了,但话题一转,转到了兰花上:“爷爷,您既然那么喜欢那些兰花,不如我们把兰花搬回家?”  她说的家,自然指的是她与秦砚修共住的别墅。  “您不知道,家里可空了,外面虽然有个花园,可屋里基本只有那些没什么趣儿的富贵竹、发财树。”沈云微懊恼道。  她隐隐透出有求于秦盛国的意思,倒不像是在帮秦盛国找到个兰花的好去处。  “行行行,搬去吧。”秦盛国笑眯着眼睛,连连答应,“我的兰花在你们那儿放着,我当然更安心。”  “只有花搬吗?”沈云微问道,“人呢?”  “什么?”秦盛国没明白她的意思。  “爷爷不和兰花一起搬来吗?”沈云微真诚地邀请他,“您早就该出院了,既然不想回那边,就跟砚修和我一起住吧。”  “真行吗?”秦盛国迟疑道,“我个糟老头子……去打扰你们小两口……”  沈云微正要回答,就听到秦砚修咳嗽了两声,便望了男人一眼,以眼神询问他什么事。  秦砚修却是欲言又止,看向爷爷的目光意味不甚明了。  沈云微很快就想偏了意思,对秦盛国道:“不打扰呀,哪怕他觉得打扰,我也不觉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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