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让他别说话,我的目光扫过每一个人的脸,脑子里快速在计算。说实话,我的思维方式非常简单,因为这里发生的事情太奇怪了,竟然会忽然从悬崖的黑暗中,生出一个人来,这个人还会让我们觉得,他一直以来就和我们在一起。从刚才发生的事情来看,他甚至可以是任何样貌的,甚至和我们其中一个人一样。我的第一个要确定的就是,我的敌人是谁?这个蜂人如果是幻觉,那我的敌人就是我自己,有力量影响了我的大脑神经,我要靠自己去克服,这个蜂人如果真是一个人,我真是得无法理解发生了什么?但如果是人就应该能打死吧。“你们是怎么知道蜂人的事情的?”我问金星伞,有一些细节需要核实,他楞了一下:“什么蜂人?”“我们刚出现的事情,不是你们直接开火,不让我们靠近么?还有人冒充了我,是哪个人?你们开火不是因为蜂人的事么?”我看着他们一群人。金星伞迷惑的看着我,显然不知道蜂人是什么,我只好解释:“你们没有经历队伍中忽然多出来一个人么?你们都觉得认识,但其实这人是在悬崖上忽然混到队伍里的,没有任何来历,凭空出现的?”金星伞仍旧非常疑惑,我继续道:“我和花儿爷对了微积分的题目之后,才互相相认,你记得么?”金星伞点头,说道:“我们做的所有的事情,都是花儿爷交代的,我们不知道逻辑,只是照做而已。我们不知道什么蜂人,不过花儿爷说,我们必须有两套身份,这里的奇怪现象才不会发生,其实我们不知道是什么现象。”“所以是花儿爷告诉你们,这里会有奇怪的现象发生,让你们这么做?”金星伞点头,“我们每一个人有两个身份,一个是自己的身份,一个是我们虚构的身份,就用了日常生活里江湖上的名人。比如说这哥们就是小三爷你。”他指了指队伍中的一个人,那人和我打过招呼,点头了一下。我品了一下,小花的这种办法叫做信息阻断。我就问道:“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你们所有人的那个第二个名人名字,是小花给你们取的,对么?”金星伞点头,我看了看胖子,胖子脑子也非常快,对我眨眼他也明白了。小花取名字的时候,肯定暗藏了逻辑,这个逻辑只有他知道,而且会非常细小,只要这里的力量没有办法读取他的大脑,这个逻辑就不会被人知道。小花教过我这个思维防御的试验,是用来对抗幻觉的,这个逻辑下的名人名字,会有一个数量限制。那么,如果有东西混进来了,进来的东西也需要两个身份,那么他也必须起一个名人外号。假设外号的第一层逻辑是:所有12个欠我钱的人。他一共就借了12个人钱,那他已经把所有欠钱的人的名字都用完了,那个怪人要混进来,他就必须生造一个人,而且他还得让小花认为,对方欠自己钱。这勉强可以完成,如果怪人有一种能力,可以让我们对他的话不起疑心。但小花内心设置的逻辑会非常复杂,不止一层,比如说第二层:欠我钱,并且和我在2007年之前认识的,且在2012,2013年一起去过杭州,在2015,2016年还过一部分钱的人。第三层,这些人的年纪差按照从小到大排列,然后后面的人减去前面人的年纪得出的数字,符合一个冷门的有限数学数列。第四层,。。。。。。当这个怪人要让小花觉得自己就是随队而来的,必然就要设计一个极端详细的谎言,每一层逻辑封锁,都有这一层特殊的封锁方向,小花的幻觉制造者需要博览群书,文理双修。比如说第三层,有一种特殊的数列,你没法在中间再插一个数字,你能往前放多一个,或往后放多一个。但因为数列有自己的逻辑,所以你往前放一个,数字会特别小,你没法说你自己是三岁吧,所以你只能往后放一个,但后面的数字又会非常大,你可能就只能承认自己是200多岁。我不知道我能不能讲明白,总之,通过心理陷阱,是可以把很多的幻觉恐怖片桥段搞破产的。数学可以毁灭戏剧桥段。而小花的脑子可以很快的设计一堆这种东西。所以,当有了这样复杂的设计之后,他们在这里,没有遇到蜂人。蜂人没法来,每次临睡前大家报一下自己第二名人身份的年纪,一定有一个傻逼报的年纪,不符合数列,小花也许不会觉得奇怪,但他会意识到这个人不符合数列,他就会怀疑自己为什么没有把这个人放到数列里?只要他一开始这么思考,那怪人就跑不了,且如果对方真的那么厉害,能够报出符合数列的年龄,那不是3岁,就是200岁,也是立即暴露。我们此时都能判断对方没有能力可以直接让我们糊涂到忘记自己的计划,那小花的这种思维陷阱,就绝对是一种巨大的威慑。但现在小花失踪了,我看着他们一群伙计,内心感觉,人数其实从刚才开始,应该已经不对了。蜂人已经出现了。万山极夜第五十五章一个谜题我的目光扫过没一个人的脸,他们长的都很不起眼。没有小花的逻辑,我知道自己根本不可能发觉是否多了一个。金星伞还是那么殷切的看着我,我轻声问他:“你们出发之前有没有合影?”金星伞拿出手机给我看,我看到他们确实是有合影,但队伍人数太多了,人头密密麻麻,其实这些人现在经过风吹日晒都变了,我让金星伞标出每个人在合影上哪个位置。他去干这个和手下沟通,胖子就蹲到我边上,看着我的烟,我弹出一根给他,他点着抽了起来,把烟吐向虚空:“胖爷我要是被人换了,天真你也能直接认出来?”我没有接他话,只是拍了拍他。他继续道:“这儿到底是怎么回事,这个蜂人的目的是什么?这东西是个鬼,还是什么恶灵?”“胖子,不能天然的把刚才出现的小哥当成是蜂人。”我说道:“那个蒙古妹妹在笔记里写的事情,和刚才发生的事情不一样。”“你是说,刚才那假小哥,不是个蜂人?”我不能肯定,这是一种直觉,我觉得这里的事情没有那么简单,我看着面前的虚空,黑暗中似乎有什么力量,让我越发觉得浑身发冷。金星伞把照片标好了递给我,我一一对应了人脸和照片的关系,就明白这没用,每个人都标识了自己,但照片和人的对应没有那么绝对,这里的队伍人数只是合影中的一部分,如果有蜂人找一个和自己相貌相对相似的,标记出来,我也很难识破。我又了问了一些基础问题,比如说队伍一共是多少人,他们都探出了手臂,手臂上写着13,显然小花的措施非常全面,我稍微放心了一点。再次看了看上方,并没有人回来的迹象,金星伞就给了我一个手台,他们队伍每个人都有一个。我问道:“怎么刚才不拿出来。”队伍里所有的人的表情都发生了变化。“你用一下就知道了。”金星伞说道。我打开手台,开始呼叫小花。所有人都看着我,这片悬崖一下很安静。呼叫了几次,没有反应。我看着金星伞,希望他有什么解释,所有人的表情都有些害怕,这个时候,手台里传来回音。“我是乌尔梅,你们在哪儿呢?”是一个带口音的女人的声音。我楞了一下,乌尔梅是谁?用手台问道:“小花?”“我是乌尔梅队,需要归队,你们在哪儿,给我们一个手电光。”对讲机里再次传来声音。我回头看了看金星伞,他木讷的看着手台,不做解释。“这里黑的,我真觉得我跳下去能漂起来。”手台对面忽然说道。“不用管这个声音。”金星伞说道:“这是之前我们和其他队伍沟通的信号,它一直在这里循环。你直接呼叫花儿爷,声音可以叠加。”我纳闷的看着金星伞,他身后一个带厚厚眼镜的人说道:“这里的悬崖,好像把无线电信号都困住了,这些信号在这里一直循环。”“你认真的?”我问。手台里又传来了一声奇怪的声音,还是那个女的:“我们队伍里多了一个人,金星伞收到么,莫名其妙。说是你派进来的,他当时在乌兰巴托是跟着你进队伍的,叫邓朴景,是这样么?我核实一下。”万山极夜第五十六章啪啪啪啪有这么一个声音在,我很难呼唤小花。等最后一句声音说完,手台陷入了短暂的沉默,我才喊了一句小花。没有回音,但乌尔梅的声音又响了起来:“金星伞,为什么不回复我?你们在干什么?”我问金星伞:“当时你没有回复么?”“我回复了。”金星伞说道:“但那边听不到我说话。好像我的信号被单向屏蔽了。”胖子吐了一口烟圈出来,开始对黑暗中大喊:“塞班!在哪?”我按住他,这个时候手台在我手里转动了一下,同时对方又说了一句话:“金星伞,别那么小家子气,回答我。”然后停顿了一下,我就听到手台的背景音里,传来了一个奇怪的声音。那个声音听上去就像是虫子在不停的开合自己的嘴发出的打板声。“啪啪啪啪啪啪啪啪。”此时乌尔梅的手台按钮应该是没有松开的,所以所有的声音我们都能听到,接着乌尔梅说了一句话——这句话明显是对着他队伍里的其他人说的——“你别急,不是我不相信你,你偷偷进到队伍里,连通报都没有,我肯定要核实,金星伞这么做事,我绝对不认同。”接着,又传来一阵:“啪啪啪啪啪啪”的声音。乌尔梅又说:“那一天我画了素描了,你不在素描里,那天你肯定不在,你不是那天入队的,你别扯。”接着,又是一串啪啪啪啪啪的声音。我和胖子面面相觑,胖子说:“这个啪啪啪啪的声音,是一种嘲讽么?”我摇头,背景音里我听不到有人和乌尔梅对话,但是啪啪啪啪啪的声音非常清楚。但啪啪啪啪的声音并不是说听上去就是在离乌尔梅身边,而是也有一点距离。如果有一点距离的啪啪啪啪的声音能被手台收进去,那和乌尔梅对话那人的声音,也应该能被听到。但手台里只有乌尔梅一个人在说话。这很奇怪。而且,这啪啪啪啪的声音是什么?金星伞在边上说道:“我们听了很多遍了,接下来的对话会很让人不悦,你们要做好心理准备。而且听这些没用,如果你们没那么好奇,最好就别听了。”我没有理会,继续听着,就听到乌尔梅又说了一句:“这儿真黑啊,如果从这儿跳下去,就会一直往下掉,永远不会到底,那等于是漂了起来。我不知道怎么了,我就很想在这坨黑上面漂起来。”接着是一串比较慢的啪啪啪啪声。乌尔梅继续说道:“悬挂么?别人会把我当成傻子吧。”又是一串啪啪啪啪声。乌尔梅说道:“别扯了,等金星伞联系上了,核实你的身份,你最好好好解释,你是什么时候混进来的,目的是什么。”她的话和啪啪啪啪的声音,竟然频次可以对应上,好像在说话一样。我听到这里,转头对胖子说道:“这啪啪啪的声音,似乎是在接乌尔梅的话?这是蜂人——在说话?”“这是对话?”我点头,从两边来回的频率来看,绝对是对话,但那蜂人绝对不是人,它发出的是奇怪的声音,离奇的是,乌尔梅能听懂,竟然还能一来一回。这有点像精神病患者的情况。你说一句话过去,他听到的是另外一句话,大脑出现了问题之后,他无法把听到的声波翻译成正确的意思。但是大脑有强行自洽的能力,所以大脑就强行编撰了一段信息,同时强迫其认为合理。所以你无论说什么,精神病人听到的完全是合理的其他意思。所以在正常人看来,精神分裂就是行为完全失常,但是在病人自己看来,自己完全正常。乌尔梅在对讲机里的表现,就极度像一个精神分裂症患者。我没有想到会是这种逻辑,背脊有点发凉。接着,手台里发生的事情,让我的冷汗全部冒了出来。这样的对话又持续了四五句,乌尔梅说话的语句中,忽然开始掺杂一种牙齿磕碰的声音。“今晚不爬了,金星伞你不回复,我们就在——咯咯咯咯咯咯——测试一下湿度,我觉得湿度不是——咯咯咯咯。”很明显,这是乌尔梅讲话的过程中,忽然出现了不停磕碰牙齿的声音。但是她自己似乎不知道。我脸色苍白的听着,后脑勺听的发紧,我开始预感到事情朝一个极度离奇的方向发展。后面应该是隔了有半个小时时间,乌尔梅再次呼叫金星伞,这一次是常规呼叫。但我慢慢的听着,就发现乌尔梅的话语中,磕碰牙齿的声音越来越多,而正常的讲话,越来越少。而那个啪啪啪啪啪声还在,似乎一直在她身边,偶尔搭话。这样的常规呼叫持续了起码十几次,胖子和我聚精会神的听着,而其他人应该听过了,所以都开始休息,他们都脸色惨白,显然后面的发展给他们有过冲击。常规呼叫说的话几乎都一样。但是我越听越觉得毛骨悚然。因为每一次,乌尔梅正常的声音就会越少,磕碰牙齿的声音越来越多。到了第十三次常规呼叫,手台声音响起的时候,我几乎只能听到了牙齿磕碰的声音。咯咯咯咯咯咯。乌尔梅再也没有发出任何一句完整的句子。如果我在现场的话,我会看到她开着对讲机,不停的磕碰牙齿,以为自己在说话。在这些咯咯咯中,只有少数一些间隙,能听到零星的其他音符,都类似于漂这个字的发音,不知道她在说什么。那声音在黑暗中,听上去极度的匪夷所思。胖子的烟在手指上烧到了手指,烟头直接落入黑暗中。“同化了。”胖子看着我。我捏了捏鼻子,陷入到了一种难以言表的情绪。首先是乌尔梅身上发生的一切,就好像她被这里黑暗中的什么东西,一点一点蚕食了一样,她显然完全没有发觉。其次,是我意识到了另外一个非常严重的问题。万山极夜第五十七章金星伞我呆呆的看着黑暗,金星伞还在我边上候着,我不用看他的脸,我就知道他仍旧在看着我。那一刻我的心中,有很多之前稍微有点疑惑的点,开始出现链接。金星伞把对讲机给我,让我呼叫小花,如果他是一个善意的举动,那么他这个行为所表明的意思就是,对讲机是可以双向通讯的。那为什么乌尔梅在呼叫金星伞的时候,对讲机似乎故障了一样,只有乌尔梅自己的声音。用细节解释,可以这么来讲这个故事,就是乌尔梅呼叫的时候,手台是单向的,他们怎么回答,乌尔梅都听不见,但这个故障并没有发生在金星伞的队伍身上。如果不是金星伞一直在我身边,一直在注意我,我大概也会这么思考问题,但他此事盯我盯的太紧了,我觉得这有点不太正常。我如果用恶意去揣测金星伞,我最顺畅的推理就是乌尔梅在呼叫的时候,他故意没有回复。我看很多人身上都有手台,队伍中能回复乌尔梅的,肯定不止金星伞一个人,那金星伞不回应,其他人应该也有能回应的。但为什么没有任何人回应,而且小花为什么没有强制金星伞回应。我在此时此刻,有一种强烈的感觉:金星伞在这个队伍中的威信似乎非常的高。如果整只队伍都没有回应乌尔梅,那么一定有一个强权人物,让所有人都闭嘴了。如果不是金星伞给我的奇怪感觉,我一定会思考这个人是小花,从而去思考小花为什么没有下令没有回应乌尔梅。但如今的情况,我大体觉得竟然不是小花。到现在为止,没有其他人主动和我说话,几乎所有人都是在金星伞的身后。整只队伍和我沟通的代表就是他。但这哥们到底是什么来路,我也不清楚。我们刚出现的时候,小花所表现出来的感觉,就有一种和队伍的疏离感,而金星伞却表现出了和队伍之间极强的粘合度和控制力。我忽然觉得,金星伞才是这只队伍中,权力最大的那个人。也就是说,从我和小花汇合之后开始,整只队伍的情况就和我想的不一样,小花的处境可能是在一个非常不利的情况,他已经被夺权了?这是一种可能性,另外一种可能性,是金星伞知道手台无法呼叫小花,他给我手台让我呼叫,只是想让我听到这段信号。但这个选项没有太大的意义,因为他可以直接让我听,没有必要假装让我呼叫小花。其中的真实情况现在还不明确,但现在金星伞在我边上一直注意着我,我开始觉得极其的不自在。刚才小花在上面,没有和我说这些信息,难道金星伞有办法监听他和我的对话?还是说我多想了?“小三爷?”就在我在琢磨接下来我应该怎么应对的时候,他又开始来和我说话:“这接下来怎么办?”我看着他,如果这队伍是我说的这个情况,那他为什么要对我那么客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