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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第1页)

  玉漏原知道他是大房过继过去的,可也少不得一惊,“你们不是一个母亲生?的?”  “我们兄弟三个和四妹妹金铃都是大伯的姨太太生?的,二哥和四妹妹是一母同胞,我和大哥的生?母是一对姊妹。大伯母自己本没有?亲生?的儿女。”  “那几位姨太太呢?”  “大哥的生?母老早就死?了,我和二哥他们的生?母还在,她?们又不是什?么正经太太奶奶,不常出来走动,只等后日开席你就能看?见。”  玉漏听着他全没情绪的口气?,仿佛是在说?什?么不相干的人。想他这个人果然?是冷心冷肺,连亲生?的娘也不大有?所谓,还指望他能对她?有?几分真情么?  她?“噢”了一声。,尽在晋江文学城  池镜又问:“大哥和你说?了什?么?”  “没说?上话。我过去时碰上他们夫妻在吵架,一时吓得我没敢进?去。”  池镜哼出一笑,“在吵什?么?”  “仿佛是为了个叫什?么‘萼儿’的娼人,我听话里的意思是大爷一月一月地包着她?,眼下不是清明么,添了不少开销,大爷问大奶奶拿银子,大奶奶不想给,就吵了起来,后来好歹是拿了五两银子给他。”  “就五两?”池镜搁住笔,手捂到嘴上去,轮着指头把那边腮摸一摸,笑道:“大哥越发小气?起来,五两银子他素日可拿不出手。”  “五两银子还少啊?”玉漏一不留神溜出这句话,当下又后悔不该这样说?,万一他听这话也当她?是个五两银子依哗就能打发的女人,岂不是自家吃了亏。忙又添补上两句,“想来只是给她?一时应节下的急,后面再想法子给她?。”  池镜不吭声,玉漏也不说?话了,静静看?他在那里想着什?么出神。后来他勾着唇笑了一下,一看?那样子就没在想什?么好事。玉漏也不问,低头把那篇祭文?看?了一遍。写得真是好,字字歌功颂德,行行流表哀思,想他们池家那些列祖列宗在天?有?灵也少不得要感动,愈发该保佑他们家兴旺发达了。  池镜瞟眼看?见她?在看?,笑问:“看?得懂么?”  玉漏点点头,又假意摇头,“只看?得懂一些。”  “这种文?章都是哄鬼的话,看?得懂看?不懂也没什?么要紧。”  玉漏因想到,他何尝不是拿她?当鬼哄,满口好话,肚子里光算计着白得到她?。她?才不是那些老糊涂的鬼,就是鬼,也是个索命的女鬼。  她?微笑着,池镜问她?在笑什?么,她?说?:“我在想,你素日跟我说?的话,是不是也是哄鬼的话。”  池镜向后仰开一些,还是那笑而?非笑的表情,好像等着她?自己猜。  不过他又道:“你这话听起来好像有?几分怨气?,嘶——有?那么点可爱了。”  幽怨也要幽怨得恰当好处才会可爱,玉漏经过这一遭,总算知道了些该如?何在他面前拿住分寸。她?转脸又笑了,提起笔趁其不防,唰唰在他脸上勾两下,“就是哄我,只要你不认是假的,我就当是真的。”  池镜怕她?使了坏就要逃,一把揽住她?的腰,她?的身子不禁朝他怀里小小跌宕一下,就是面贴面,眼对眼的。他不由得向她?的嘴巴看?一下,玉漏可以感到他暖融融的呼吸,烛火在他们中间微微闪动着,后面那一架偌大的多宝阁散着一点木质的幽香。在他这间富丽舒适的屋子里,人的神思难以自控地朝懒散昏沉里陷进?去。  但她?禁不住去想,肉。欲和感情连在她?也是两回事,何况他是个男人,更能把这两者分得很开。  她?便把一只微凉得手掌贴在他脸上,笑了笑说?:“我该回去了。”  他没说?要送她?,只找给她?一把伞。待她?走了好一会,那股莫名的烦躁又支使他走出去送她?,伞也不撑,单提了盏灯笼。  他很知道,凡是男女游戏,女人容易败在“情”里,男人往往是输在“色”上。可明知这危险是危险,却仍有?份“偏向虎山行”的刺激。  然?而?在那夜与雨缠绵的幕中,早已?寻不到她?的身影。他迫不得已?地又冷静下来。灯笼给浇湿了,他望着那层湿冷透了的绢纱好笑起来,眉梢眼角皆挂着琳琅的水珠。  这绵绵细雨直下到清明那日,倒很合情合景。早起阖族男女上坟祭过宗祠,午晌各房稍歇,又忙着预备下晌宴席之事。池镜趁这功夫套了马车往外头去,只叫永泉驾车,旁人一概不带。出门正撞见兆林归家,两个人碰着也不打招呼,各自走开。  池镜靠在车内笑,想他大哥这日还忙着往外头去,想必待那林萼儿是动了几分真情。  林萼儿家住“曲中”,那一带原是南京城官妓聚集之地,后来私妓兴起,不分官私的妓家都扎堆在那里。沿着秦淮河踅入一条小巷内,行院鳞次,大多是一楼一底的房舍,池镜认准其中一家,跳下车叩门,回头吩咐永泉,“你把车赶到桥头等我。”  有?个年?轻子弟来开门,一见是池镜,忙让进?门,请入正屋,“姐姐正在楼上梳妆,请三爷稍坐。”  午晌已?过还在梳妆,想来是和兆林刚闹过一场。池镜不疾不徐地呷茶等候,片刻见一位明艳动人的姑娘抚在那楼槛上,老远就望着他笑。那笑须臾又忙敛了,含嗔带怨道:“真是难得,三爷素日不肯来,今日节下倒有?空到我家坐着。”  池镜放下茶起身,反剪着两条胳膊望着她?缓缓从楼梯上走下来,“怎么,不大欢迎我?俗话开口不骂送礼人,我今日可是专门来为给你送银子的。”  萼儿朝他身后那几上一看?,果然?有?个亮锃锃的银锭子放在那里,少不得有?十两。  她?一撇嘴,闪身坐在下首那椅上,“谁稀罕你的钱?你看?我是个风尘女子,就以为我眼里只有?钱?一见面一句可心的话没有?,开口就是银子。”,尽在晋江文学城  池镜也笑着坐回去,“你这话真是冤枉我,要说?可心,什?么能比银子可心?快收下吧,我晓得我大哥这月给你的钱不多,我这里添补一些,好做节下的使用。”  萼儿站起来朝隔扇门走两步,喊了她?妈来收银子。她?妈见了银子便眉开眼笑地朝池镜连连福身,“自从识得三爷,仿佛认得个财神爷一般,我们劝仰仗着三爷发财。”  池镜笑道:“全凭您女儿好本事,她?这样的美人,就是不认得我,迟早也要发财的。”  萼儿似有?点生?气?,赶她?妈,“您快下去预备酒菜吧,三爷这时候想必还没吃午饭。”  只等她?妈下去,池镜笑问:“你怎么料准我没吃午饭?”  “这还用说??今日清明,你们那样的大家大族,想必天?不亮就起来忙。你大哥方才还说?,又是上坟,又是祭宗祠,忙到将近午时才算完,他来时也没吃午饭。”  池镜却道:“叫你猜错了,我是吃过午饭来的。原想赶早来,又怕碰见大哥。”  萼儿不高兴道:“那酒总要吃一杯吧,我妈已?去预备去了。”  池镜未置可否,由得她?妈和兄弟摆上酒菜。一看?是五个菜,便笑,“何必铺张,我也不饿,何况这一月你们也难。”  萼儿挥挥手,赶了她?妈兄弟出去,一瞥池镜,“你怎么晓得我们这月难起来了?”  “我们家老太太查了我大哥的账,不由他在帐房乱支银子了。大嫂那里钱捂得紧,他自然?不能像前几个月那样大手大脚。”  “原来是这样,怪道这些时说?起银子的事他脸上就有?些烦难。”萼儿点着头道:“不过好歹暂且也够我们开销。”  池镜睐眼一看?,见她?竟还有?点体?谅兆林的意思,便好笑,“姑娘真是愈发会体?贴人了,这会暂且够开销,往后又当如?何?我大哥可没那么大的长性,再隔几月腻了,你再想寻他这样既阔气?又大方的男人,何处寻去?”  萼儿噘着嘴,慢慢把眼瞟到他身上。吓得他咳嗽两声,不得不把神色收得正经些,“我如?何跟我大哥比得?你瞧,我好容易来一趟,也才给你十两银子。我大哥月月给你十两银子的包银不算,还要隔三差五替你打金打银,好吃好喝好绸好缎地只管送给你,听说?连你兄弟读书的钱他也出——”  萼儿倏地一笑,嗔他一眼,“你把他说?得这么阔绰,无?非是要我多诓他些银子。我虽不知道你心里到底在打什?么主意,反正吃亏的又不是我,我有?钱赚,乐得高兴呢。”  风尘中人就是这点好,不干己事从不细究细问,他看?人果然?不错,不枉费结识她?这一场。  他仰头呷净一杯酒,翛然?拔座起来,“你放心,将来你兄弟果然?考得功名,我一定?替他在官中谋个前途可观的差事。只是别忘了咱们说?定?的,你我认得之事,不能对旁人说?起,倘或多一个人知道,非但你兄弟的前程我不能保,就连他的性命——你们家的债主也太多了,那些粗人可不都是讲理讲法的。”  “你犯不着说?这些多余的话,”萼儿把身子别到一边去,“认得你池三爷的人也多,我算个什?么东西?我没这样不识趣,说?出去人家还要笑:‘池三爷会去结交一个娼。妇?’,我还要点脸皮。”  她?和池镜相识也不并奇情故事,是池镜刚回南京的时候,有?个朋友在她?们隔壁那户人家弋?摆酒请他。两家人楼上的房间是挨着的,他从那边窗户探出身来,她?也正巧将脑袋伸出窗去。  那时她?一见池镜穿戴不凡,仪表不俗,有?心要勾搭。没承想交谈几回,她?表露情思,池镜推拒道:“我算不得什?么好客人,我尚未娶妻,家里管我管得严得很。不过我晓得个人,那才是风月场中的散财童子,你要有?心赚大钱,不如?把眼光放到他身上去。”  “谁?”  “他叫池兆林。”  后来才晓得那是他大哥。她?受他之命去勾引他大哥,真办成了,他又没有?别的吩咐,只交代?她?:“只管去哄他,他的钱在荷包里可揣不住,碰上谁就是谁的。你风月中打滚,无?非是为钱,赚谁的不是赚?”  所言不差,所以别的池镜不说?,萼儿也不问,他不想给人晓得他们认得,她?也没所谓,反正不过是为赚钱。  池镜见她?有?些生?气?,口气?少不得软下来,“什?么娼。妇不娼。妇的,我没这样瞧不起人,我是有?我自己的难处,不便告诉你。总之你细想想,你听我的话,我也没叫你吃过亏不是?”  这倒是,萼儿又扭回身子。迎面池镜正向她?作揖,“倒是我的不是了,分明来给你送银子的,反招你不高兴。我赔个礼。”  说?着便潇洒干脆地走了。  归家恰好雨住,撞见个小厮说?阖家都往大宴厅去了,叫他也赶紧去。厅上还未开宴,大家也才刚坐下,除了家中人口,还有?族中许多亲戚,看?穿戴有?富的有?穷的,大家不论家境,只按辈分分席安坐。  池镜先往最里头去给长辈们行礼,方才往挨着隔扇门那三张桌子退出来。走过素琼这席,偏素琼鼻子灵,竟闻到他身上带过去一阵脂粉气?。  她?朝他看?看?,见他身上沾湿了一片,想必是刚才外头家来,连衣裳也没换。今日这样忙,他还抽空往外头去做什?么?总不是下雨天?还出去应酬朋友?  婆子丫头们正进?进?出出地摆瓜果点心,戏尚未开,老太太正歪在铺得软软和和的大宽禅椅上,把个戏单子举得离眼睛远远的,总是看?不清。身旁毓秀接过单子念给她?听,因听见好几出陌生?的戏,便问了络娴。  络娴近前道:“前几日有?人荐了这个班子,我就是见他们有?好几出新戏才请他们,听说?是请的一个江南才子写的,戏好不好姑且另说?,我想着咱们先看?个新鲜。”  老太太将单子递给同席的亲戚家的两位老婶婶,笑着点头,“是了,好些戏看?了千八百遍,连词都背得了,没意思,今日听你的,就看?个新鲜。只是不知哪一出好,你去告诉告诉你老婶太太她?们,看?她?们想先看?个什?么。”  络娴回头将立在她?那席边的玉漏看?一眼,玉漏会其意思,忙向这桌走来,福身后绕去她?们后头,弯着腰指着单子一出一出详细解说?。  老太太侧耳听了半晌,回头看?她?一眼,“依你说?来,这一出倒很有?意思。”  那两位老婶太太均笑着点头,“我们听着也很有?趣。”也扭头看?玉漏一回,“这丫头的口才倒好,不像那些小丫头讲话颠三倒四的,听就把人听糊涂了。”  老太太便又回头看?玉漏一眼,认出是络娴带回家来的那丫头,就笑了,“我说?哪里来的丫头呢,一时还有?些眼生?,原来是你。这一向跟着你家姑娘可好?”  玉漏忙把腰又弯低几分,连点几下头,脸上缀着点小家子气?的羞怯,细声说?:“幸得老太太和太太们收容我在家,让我跟着长了许多见识。”  众人离得远的简直听不见她?在说?什?么,觉得她?那样子还不如?家里那些丫头大方,所以都不喜欢。唯独老太太瞧着却感到两分亲切,好像时隔几十年?,又回到乡下去了似的。  那山林环伺的地方,真是令她?恐惧,但偶然?又会秘密怀念。照高楼(〇六)  戏唱起来,各房带来的丫头们也立去隔扇门边说笑看戏。络娴只带了玉漏和蓝田二人?,蓝田是个脑袋里缺根弦的,一看戏便入迷,玉漏可不敢学她,只将眼睛时不时地瞄到各桌上,耳朵也警觉地竖起来,唯恐有人吩咐听不见。  不一会见老太太叫了络娴到跟前去说什么?,玉漏也忙踅绕过去,才知老太太是叫吩咐撤下瓜果点心摆酒菜。络娴回头便看见玉漏就在?身后?,正好不用去寻了,吩咐她传席。  玉漏溜着墙根出去,绕到廊下对个婆子说:“妈妈,叫厨房传菜吧。”  再由那婆子往厨房传话,未几便见?两个两个的仆妇陆续担着五六层的大食盒往耳房里进?去,在?里头取出各色精致菜品,查检干净后?,再由丫头们用案盘端着往厅内山上菜。  玉漏紧跟着丫头们的队伍,一面小声调度,“这瓯炖得烂烂的肉放在?老太太她们那席;这个七彩小元子汤是特地加了甜的,放到姑娘她们那桌上去;这一碟子荷叶粉蒸肉没放黄酒,是特地给桂太太做的,端到那桌上去;这道椒盐兔肉丁是特地给大爷添的,别人?都不爱吃,只端到他跟前去——”  两位老婶太太在?桌上留心听着,叫了络娴来说:“你这丫头好心细,那些碟子碗我们看着都是一样?的,她怎么?记得住这些?”  络娴笑道:“上晌她就在?厨房里盯着他们做,她自己在?碟子上做了什么?记号,否则都是那些菜,谁记得呢?”  老太太向两位老婶太太笑道:“素日开大席,人?一多就众口难调,因此?也顾不上谁吃这个不吃那个的,都是一样?的。倒是我这二孙媳妇,忙得这样?还记得这些人?的胃口。”说着也把席间团团转的玉漏睇一眼?,和络娴说道:“你这丫头不躲懒,也心细,回头你领她到屋里来,我可要赏她个什么?。”  这些话姑娘们也听见?了,别人?还可,独芦笙不大高兴,因为受赏的是他们大房的人?。可恨她们二房还没个主事的嫂子,因拉着素琼附耳过去,“琼姐姐将来做了我三嫂,肯定比二嫂还能为。”  素琼脸上一红,忙掣她一下,“这么?些好吃的放着不吃,还胡说?当心给人?听见?。”  一时上完菜又摆酒,依旧是玉漏调度,先?领着小丫头将两壶烈性些的金华酒送去年?轻少爷们桌上。  送到池镜这一桌时,池镜一面斜身让她,一面把手放到桌下去,暗暗掣了下她的裙子。玉漏一惊慌,悄么?看他一眼?,见?他正襟危坐,也不敢和他说一句话。  人?一走,兆林就端起酒盅噙在?嘴边笑,“方才听见?老太太赞这丫头。”  池镜斜睇一眼?玉漏的背影,懒散地搭腔,“是么??我怎么?没听见?。”  兆林笑道,“少来。但凡老太太说句话,你比谁不留心?还能听不见??老太太还说要赏她些什么?。”  可真是错怪了池镜,他的确是没听见?,这桌那桌隔得老远,谁又想得到老太太今日会想起来赞个丫头好?在?她看来,下人?们办好差事是分内的事,不犯着赏什么?,口头夸两句就罢了。老太太本来就有些小家子气的抠搜,看来这次是真觉得玉漏有点合她的意。  这其间,兆林又睇向贺台,“二弟妹今日可算在?老太太跟前出够风头了,二弟身子骨虽有些病歪歪的,福气倒比我们这些人?强。或许老太太见?二弟妹这般能干,明年?就拨几处庄子几间铺子给你们各人?料理收租。”  这是没可能的事,老太太守根基产业比守命还严,嘴上再说谁好也从未开过这样?的先?例。贺台晓得他是嘲讽,便不搭话,只是笑了笑。因为脸带病气,笑也显得软弱。  他看着就不是个长命的人?,能不能撑到老太太归西分财产的一天也真是难说。有时候连他自己也没信心,也怪不得池镜兆林都不将他当作持久的对手。不过愈是如此?,他愈是要撑着,不能连与?他们为敌的机会也不给他。人?活一辈子,总想要得到一点世人?倾注的目光。  络娴这一日算是露了一回脸,从早起祭宗祠到下晌的戏也好,席也好,处处妥帖,叫阖族挑不出一点差错,一并连那几房素日因嫉生怨的穷亲戚也没理可挑。一席下来,都夸络娴虽是新媳妇,办事却老练。老太太铱骅自觉脸上有光,络娴自然?也感激玉漏替她争了这面子,因此?散席回去后?便许她过几日回家去一趟。  玉漏倒是惦记着老太太说下的赏赐,不晓得是不是随口说说而已,也不好问?,只在?榻上出神。  络娴伸出胳膊推她一下子,“你是不是在?惦记我大哥?因这两日忙,我就没告诉你,大哥前日来信了。你到时候回娘家,也顺便回府里一趟,一来去看看大哥的家书,二来也替我去瞧瞧太太的病如何?了。”  冷不丁提起凤翔,真是恍如隔世,玉漏险些都要将这个人?忘了。她徐徐微笑着,“大爷在?常州还好不好呢?”  “这我也不知道,你回去看过信不就晓得了?我还等你回来告诉我呢。”络娴吃干净茶,起身赶她,“忙了这一日,你也累乏了,快回去睡吧,明日再替我把这几日的账细看看,好交到帐房里头去。”  真到交帐那日,却是四方会审,老太太特地将管总帐的老鲁相公与?管库房的老陈叫到房里去,也叫络娴拿着这些时的开销过来,说是:“凑巧老鲁相公他们都在?这里,你也免得往帐房去一趟了,就在?我这里交代清楚吧。”  老太太是这脾气,对谁都不大放心,连翠华也是一样?的,揽一项差事去,交帐的时候她也要亲自过问?。  络娴身正不怕影子斜,还怕她不细查呢。早把细帐使玉漏誊在?个干干净净的册子上,双手捧给老鲁相公,“那日在?帐房里开了条子,到库里领了二百两银子,一应花费都记在?这里。买的东西总数是多少,使了多少,下剩交去库里多少也都在?上头,老陈叔这里也有账。”  老鲁相公答应着,即刻打起算盘来,和老陈管事在?那里一项一项地对。  老太太因见?络娴还在?他们几前站着,便招呼她近前来坐,“让他们算去,你来坐。这几日可劳累了吧?我早上刚打发人?给你屋里送了些人?参燕窝去,丫头告诉你没有,可不单是给贺儿?吃的,连你也要吃。两个人?都把身子调养好了,早些给我养个重孙子。”  络娴连连点头答应,“谢老太太挂心,早上我就看见?丫头收在?那里了,明日就叫人?煎来吃。”  老太太盘腿坐在?榻上,刮着茶碗盖子,欠身皱一下鼻子:“可不许告诉大奶奶,她要是听见?了,背地里又怨我偏心。”  这如何?能瞒得住?不过是白嘱咐,好叫络娴晓得她的确是偏心着她。  络娴恍惚中还真当是如此?,高兴就表现到脸上来,“大嫂怎么?敢埋怨老太太呢。”  老太太乜一眼?道:“唷,这可不好说,做媳妇的一向在?公婆跟前孝顺乖巧就罢了,谁还计较她转过脸去是什么?样??横竖我也老了,该放宽心就放宽心,听不见?看不见?,我就权当他们是真孝顺。”  那丫头毓秀在?旁接过小丫头端的一欧鲜果摆上,搭腔道:“从大老爷算起,谁敢不真孝顺老太太?这还是假的,那别人?家的儿?孙可都该交由衙门打死了。”  又接过一瓯摆去络娴几上,一面还说:“晨起兆大爷来问?安,出去的时候还在?廊下问?我,说前日节里老太太多吃了几杯酒,这两日可还好不好?我说没听见?您抱怨哪里不爽快,兆大爷又嘱咐我,老太太年?纪大了,只怕吃多了酒受了凉,叫我这几日格外留着心。”  为怕络娴因认不得字说不清账,玉漏是跟着络娴一道来的,只规规矩矩站在?一旁。听到底下劈里啪啦的算盘珠子在?响,伴着毓秀说的这一番话,使她不禁瞅她一眼?。  老太太自然?跟着夸兆林两句,“那孩子怄人?的时候真是怄人?,体贴起来也是真体贴,叫我打他也不是,疼他也不是。”  正巧底下对完了账,老鲁相公捧着络娴那册子上前来交还。老太太因问?:“这会就对好了?”  “二奶奶这账记得又清楚又俐落,对起来不费功夫。”  “那都对得上?”  老鲁相公直点头,“一笔不错,只是看这账上还余下三十两银子——”  络娴忙道:“早起以为是到帐房交帐,我就先?将余下的三十两银子使丫头送还库里了,这会应当是库里收了。”  那老陈管事抱着帐册近前来,“我这会就回去看看,这一笔库里收的话,就都对得上。”  老太太点头许他去,听见?还有三十两的结余,少不得一笑,身子朝旁边垒得高高的枕上歪靠过去,“二百两银子还能剩下三十两,你这孩子倒会省检。”  那老鲁相公搭腔,“我看账上有三项比先?前咱们买办的要实惠许多,银子就是从这三项里省出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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