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初,张超超试探的问了,要不要他打地铺,蒋州摇了头。 最后两人并排一起睡的。中间默契隔了一大段距离。 躺在床上,张超超独自睡前寻思。 虽然这人对他张超超来说就像雾一样,但他一天相处下来通过一些细节还是总算知道一点什么的。 这少爷恐怕和他从前见过的那些少爷都不一样,没有那么个娇气的味道。 但也正常,人也不是寻常富贵人家的娃儿,要不人怎么是大人物的儿子呢。 大人物的儿子嘛,不一样嘛,只是大人物的儿子还要下乡倒是怪让人想不通的事儿了。 不过别人家的事他也管不着,他呀,也只能先过好自己这条小命喽。 一早,天还没亮呢,「笃笃笃」门就被敲响了。 张超超朦胧中以为是打家的又来了,吓得他立即从床上跳起来,裤子都没系,慌慌四处看,瞄准窗子就要爬出去。 才刚上去一只脚,忽然想到,“我,我下乡了,打谁那还能打我?” 转瞬又想到自己老爹老娘和哥哥姐姐弟弟妹妹,现在他们是不是大早上被打的鸡飞狗跳呢吧。 心一酸又一灰,人动作就慢了,他缓缓放下腿,转过身,眼皮一跳。蒋州坐在床上,眼神静静望着他呢。 说不好那是什么眼神,就是瘆得慌,太静了,就不像个大小伙子的,没有朝气,说句不好听的,跟个死人差不多嘛。 他心里被那眼盯得毛骨悚然,装作什么都没察觉到的样子,边说边走往门边,「州哥,有人敲门,我去看看」。第002章领人来 打开门,乍一看,一张老脸笑得跟朵花一样,皱纹都扭曲了。 张超超被那凑过来,快要沾到自己脸上的大菊花弄的一惊,赶紧往后后退两步,定睛一看,这不牛老货嘛。 但一边心内嫌弃,他自己也连忙笑的跟朵花一样。心想这是两朵花在对话撒,人的话还不如花,你说好不好笑。 想到这他笑的更厉害了,趁热打铁,「叔,你来了,我们正要下地呢」。 “不打紧不打紧,你们昨天太累了,先休息好要紧,过个三五天再去”,牛队长一听赶紧回绝,腰都下意识弯了一层。 张超超这次是真的笑了“叔啊,你不知道,昨天不好打扰你,我们这地儿只有一张床,住俩,又小,实在挤得厉害,还有些家具,吃的,这都没有,可咋办。你看”。 说到这里,他最后一个字拉得长长的,还没有说完却也不接着说下去,是在等着人把话头接过去呐。 “不碍事,不碍事,赶明天个好日子,就把你叔家那大梨花床给你们搬来,家具,吃的早都让你婶子备好了,等会儿就给你们送过来,苦啥也不能苦你们,是吧,大侄子”。 哎哟大侄子都叫起来了,张超超是个见好就收的,压下心底的那阵好笑,知道小鬼难惹的道儿。 他面色当即一变,严肃又感激,对着牛队长深深鞠下一躬。 “叔,大恩大德今儿记住了,以后一定要报你大恩,还要以后麻烦叔多加关照了”。 一场话说的牛队长心底有惊讶有欢喜,谁都喜欢被人感恩的嘛,就是那笑还是假的厉害,毕竟他也知道,牛谁都会吹嘛。 这么一句话说的张超超自己都有些感动了。但他知道,话谁不会说,感动顶不了饿。 以为事情就此好好解决了,他刚要送客,门就被牛队长那张大手拦住了,头还一个劲朝里挤,压着嗓子好像怕打扰到人家睡觉的样子。 只是他这么大清早一折腾,不想打扰都不可能了。 「蒋小同志唉,你醒了么,叔给你们送了个人来」。 话是朝着你们说的,眼却是看着里面的蒋小同志的。 这叫为了一个人,打着两个人的幌子。 张超超心里嗤笑一声,现在才得到消息,大早上赶来送殷勤,昨天干嘛去了。 没让牛队长失望,蒋州从里面走了过来,高挑的个儿在见惯了矮矬矬人群的牛队长眼中可是格外显眼。 当然就算蒋州食是个矮脚鸡,搁他哪儿也照样显眼,人家爸爸是老大哥嘛,他眼一亮,「小同志」,这次笑的到好看许多。 同时他手肘用力往后一捅。随着一声痛苦的闷哼。一个人出现在三人眼里。 这是个矮个男人,二十出头,黑黑的,粗粗壮壮的,光看样子是个干惯活儿的人。 干活下力,经常锻炼,该有肉的地方没一处是瘪的,而没道理有肌肉的地方深深凹进去。 这是那种经常饿着干活硬生生劳累出来的形体。 那肌肉都是硬扛出来的。而那凹进去,快包着骨头的地方,是长年累月挨饿的体现。 表明这人并没有浑身都是肌肉看起来的那么强壮。 按理说就算这汉子看着就穷困交加。但也好歹是个能干的汉子。就凭人家那满身饿着肚子累出来的肌肉,那得多大的意志才能做到。 这世上最可怕的事情就是饿肚子了嘛,连这都能忍还不能干? 只是再看那神态动作气质就不行了,跟个脓包似的。 但凡一眼看过去,就能看出这人肯定长期被人欺压。肩膀往里缩,背上好像压了几百斤的东西似的。 可是他背上根本就没有东西嘛。 张超超在心里咂嘴,在牛队长的统治下,这样的人还能活到现在,倒真是天无绝人之路。 牛队长嫌黑汉子慢,一把将他拉出来推到蒋州面前。 “这是队里的坏人,为了修正自己的思想,特地跟你们学习的,他为了自己的思想能进步,特意求小蒋同志教育他”。 说话的过程中,还偷偷捅了几次汉子的后腰。 牛队长靠的就是一股天高皇帝远的底气,队里的人,他说句话,谁敢不听他的。凭着一个村官的身份,他谋了多少微不足道,累积成河的利益。 牛队长这一连小动作下来,张超超那可是门儿清。 说白了,这牛老货的意思就是这个人是队里的坏人对象,现在我们让他来伺候你了,你看我们对你好了,你得给我们美言几句。 而且还带着那么一些不让这黑汉子伺候他张超超,是想专门拿给蒋州一个人使的意思。 好让蒋州晓得他牛队长是多么重视他。 张超超倒也不恼,他正经人家出身,不兴那些个伺候不伺候。兴的是自己动手,丰衣足食。 蒋州静静的看着面前的两个人,冷冷的道,「不用」。 张超超一愣,没想到蒋州会直接拒绝。 在场人除了蒋州,心里都静了一下。 那像牲口一样被牛队长送来送去的黑汉子则是肩都抖了。 牛队长笑又变得难看了。嘴张开要说话又不知道这怎么说。 在这队里他习惯说一不二了,导致现在他被拒绝却找不到话讲。 他心里发着困惑,奇怪了,这么个小年轻,他看你一眼,就不敢说话了,也不敢看那双眼了。 牛队长那张黄牙大嘴,张张合合几次,脸都尴尬得热了起来。 张超超在一边沉默的冷冷看着。 蒋州则是一如既往的面无表情,根本没有什么波动。 牛队长听说城里人都尊老爱幼,具体他不知道什么意思。反正就是听老的话,所以想着要不再磨几下,人就同意了。 结果蒋州这个学生娃一句话都没说。边上那个明明刚才还很会来事儿的嘴甜男娃儿,也不吱一声,搭一下话。 搞的他一把年纪羞恼的够呛儿。想一想真是奇怪,哪有送人给你当免费的长工还不用的嘛,真是稀奇。 最后他干脆不说了,「那叔走了,有啥事找叔,别跟叔客气」。 张超超这次倒是连忙接上「哎,好,谢叔了,叔慢走」。 牛队长看了一眼现在又接上话头的男娃子,大大的笑容看起来很热情,就和刚才没有区别。真是没眼色,还以为是个聪明的。 心里正窝火的牛队长默默叹了一口气,算咯,不要就不要,他摇摇头,背着手,领着呆呆站在一边整个过程不出一声,听着牛队长把他推来推去的话,都快让人忘记的黑汉子走了。 牛队长和黑汉子刚一转身,没走出几步,蒋州就返身回了屋子。 张超超一个人站在门边,看着那两人走出十几米后,背着手的牛队长许是想着已经走远了没必要再揣着了。 在高挑个儿那里吃的瘪都发在了黑汉子身上,边走对那汉子吐着口水,朝那汉子几大脚踹过去。 那汉子缩着膀子,两只手臂抱住自己的寸头,一声不吭的让那牛老货踹倒在坎下的泥地里,带起一阵泥尘。 一身本来就黑糊糊的衣服沾了些黄条子,黑黄黑黄,十分恶心。 想到牛队长那一口黄牙,啧,那口水的味儿别提了。再看着牛队长那快要跳起来踹的姿势,张超超心底一阵恶寒,越穷的地方,人越坏。 唉,这死老头子死阴死阴的,今儿那黑汉子怕是要被打死。 没想到牛队长速度倒是快,第二天一早,那床就到了。 好家伙真是黄梨木,一撑刚刚新做不久的样子,不知是打了哪个的家得来的。 可能那地主还没来得及睡就被牛队长拉走了。 原来牛老头的老婆就是那个马脸女人,床和家具就是她今天下午送来的。 要不他还得和高挑个儿一起挤那旧床。 这马脸女人和牛老货都是一个德行,怪不得人家都说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 昨天看着他们几个知情还一副不耐烦的懒得说话的样子,口气也是冷冰冰的。 她的冷可和高挑个儿的不一样,她那纯粹是狗眼看人低,懒德行发作的冷言冷语。一张大马脸拉得都快要掉地上了,就跟他们欠了她几百块钱一样。 人高挑个儿那可是高级子弟的真性情的少言寡语。 今天估计是知道高挑个儿的背景,上赶着过来了,那速度也是够快的。一早,这女人就赶着一个牛车来了。 牛车上装了所有昨天牛队长说过的东西。不仅如此那车上竟然有一些牛队长没有说过的,在他看来比较难拿得出手的东西。 这可真是超乎他的想象了,可把他高兴坏了。 毕竟他第一眼就看出,那牛队长是个只知道往自己窝里塞蛋的铁公鸡。别人想要他一分,没门儿。 马脸的车刚停,张超超就赶紧上前帮着马脸女人卸货。 马脸女人一改昨日的冷冰冰,摊着跟牛队长一样的大菊花。本来就长了长马脸,又长年累月的对别人一副刻薄表情,这一笑别提多难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