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坏消息接踵而至。“报——家主!长安传来消息,钱万里的雪盐一入市,立刻就被抢购一空!”“价格比我们的官盐高出三成,依旧供不应求!”“长安城里,现在以能用上凉州雪盐为荣!”“报——家主!我们布在各地的商路,有超过三成的商户,已经单方面撕毁了协议,他们……他们联合起来,也要去凉州!”“报——”一个又一个的消息,如同一记记重锤,狠狠地砸在王景和王氏众人的心上。封锁,彻底失败了。赵轩那看似荒唐的“千斤盐换一车书”,如同一把无形的利剑,不仅刺穿了他们的经济封锁,更开始挖他们的根。“家主……还有……还有一个消息……”一个管事脸色煞白,声音抖得不成样子。“说!”王景吼道。“范阳卢氏的二爷,偷偷带着三车家族珍藏的古籍孤本,已经出了关,往凉州去了……”“什么?!”王景只觉得喉头一甜,一口鲜血猛地喷了出来,染红了身前的桌案。“卢……卢玄清!匹夫!竖子!安敢如此!”他眼前一阵发黑,身子晃了晃,险些栽倒在地。完了。彻底完了。赵轩的计策,是阳谋,更是诛心之计!商人逐利,他们挡不住。可连卢氏这样的世家大族,都为了那点雪盐,为了那所谓的技术,不惜背弃盟约,拿出立族的根基去交换……这说明,世家联盟的内部,已经出现了裂痕。赵轩,正在用完全无解的阳谋,来瓦解分化他们!……千里之外,大盛王朝的都城。皇宫,御书房内。年过半百的庆帝,正揉着发痛的眉心,看着桌案上的两份奏报。一份,是太原王氏联合了其余四姓,泣血上奏的折子。上面罗列了凉州王赵轩拥兵自重、私铸兵器、勾结外夷、私开盐铁、蛊惑百姓、意图谋反等数十条大罪,字字泣血,句句诛心。另一份,则是他安插在凉州的暗探,加急送回的密报。密报上写的东西,却截然不同。“凉州新政,分田于民,百姓归心,三载免税,万民称颂……”“铸新式高炉,铁料产出倍增,质地精良……”“兴修水利,开办书院,传播格物之学,城中气象一新,路不拾遗……”“惩吐蕃使节,扬国威于塞外,边民无不感念王恩……”“以雪盐换万卷书,天下商贾、寒门士子,无不向往之……”庆帝将两份奏报并排放在一起,只觉得头疼欲裂。一个是意图谋反的乱臣贼子。一个是开疆拓土,安抚万民的盖世贤王。到底哪一个,才是真正的赵轩?或者说,这两个,都是他?“这头西北的猛虎,朕是该给他套上枷锁,还是该任其咆哮山林呢?”庆帝喃喃自语,深邃的目光望向西北方向,充满了忌惮,与一丝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兴奋。他仿佛看到,一条沉睡的巨龙,正在那片贫瘠的土地上,缓缓睁开它的双眼。庆帝靠在龙椅上,闭着眼,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桌面上的两份奏报。“李全。”庆帝的声音有些疲惫。候在一旁的老太监李全悄无声息地上前一步,躬身道:“老奴在。”“你说,这世上,可有挖自己江山墙角,去给泥腿子盖房子的反贼?”庆帝的眼睛依旧闭着,声音略显低沉。李全眼观鼻鼻观心,小心翼翼地回道:“陛下,老奴不懂什么江山社稷。”“老奴只知道,拴着链子的狗,瞧见生人会叫,但瞧见豺狼,多半是夹着尾巴的。”“可要是自家养的猎犬,吃饱了肉,见了豺狼,那是真会上去拼命的。”庆帝猛地睁开双眼,眼中精光一闪。好一个吃饱了肉的猎犬!他盯着那份密报上“百姓归心,万民称颂”八个字,仿佛看到了无数张挺直了腰杆的脸。那些脸,在面对大蒙铁蹄时,会是何等模样?而另一份奏报上,五姓七望那些高高在上的脸,此刻却写满了惊恐与愤怒。庆帝忽然笑了,笑声在空旷的书房里显得有些突兀。“一群只会内斗,欺善怕恶的硕鼠,被一头西北来的猛虎,咬疼了尾巴,就跑到朕这里来哭诉。”他拿起王氏的奏折,轻轻一抖。“他们说赵轩是反贼,可这反贼,偏偏做了朕一直想做却又做不成的事。”惩吐蕃,扬国威,朕想做。抑豪强,安万民,朕也想做。可他不敢。因为那些硕鼠的根,盘根错节,早已和这大盛王朝的根,长在了一起。动一根,便会打草惊蛇,伤筋动骨。而赵轩,那个被他扔到凉州自生自灭的皇子,却像个拿着铁锹的莽夫,不管不顾地开始刨地了。“他不是在挖朕的墙角。”庆帝将奏折扔在桌上,朗声道。“他是在给朕这栋四处漏风的破房子,换一根更结实的顶梁柱。”李全头埋得更低了,不敢接话。“传朕旨意!”庆帝坐直了身子,眼中恢复了帝王的威严与深沉。“着正在长安监察地方的御史中丞陈玄,为钦差正使,御史李思为副使,携朕的嘉奖圣旨,即刻启程,前往凉州。”“宣——凉州王赵轩,忠勇可嘉,安抚边民,开疆拓土,有大功于社稷。”“特赐黄金千两,锦缎百匹,御酒十坛……”他顿了顿,话锋一转。“另,告诫凉州王,身为皇子,当守朝廷规制,不可逾越。”“其在凉州所行新政,有惊世骇俗之举,着其详细陈情,待朝议之后,再做定夺。”李全听得心头一凛。这道圣旨,既是嘉奖,又是敲打。既是安抚,又是警告。……长安城。钱万里回来的那天,整个西市都轰动了。当那一张张盖着凉州王府朱红大印的“商凭”被拿出来时,当钱万里意气风发地讲述着在临洮关,守关校尉是如何从嚣张跋扈到点头哈腰时,所有商人的眼睛都红了。这已经不是一桩生意了。这是商人的尊严!是数代人梦寐以求,却从未得到过的东西!“凉州王府还说了,只要凭这商凭,在凉州地界,所有关税,全免!”“不止!王爷还承诺,若我们在外受了不公,王府会替我们出头!”“最要紧的是,王爷的凉州书院,肯收我们商贾子弟入学!学那经天纬地的格物之学!”一个又一个的消息,如同炸雷,在商贾圈子里不断引爆。压抑了太久的渴望,瞬间化作了燎原的烈火。让所有人状若疯癫,趋之若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