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便是家?人中有人有歹心,也不好当着外人在这里闹出来。老太太先没说什么,只请何?太医开药方,又叫了?一干丫头婆子来吩咐要如何?细致照料,婆子丫头无敢不应。 末了?又走去床前?看池镜,见他双目紧闭,面?上血色全无,连嘴唇都发了?白,旋即想到他们兄弟几个,只他还有指望将来或许能和他老子一样,成为池家?的中流砥柱,不免着实有些痛心,慢慢挨着床沿坐下,也潸潸掉了?泪,“我这可怜的孙儿噢——” 众人又忙掉过头来劝她,越劝越她哭得越厉害。燕太太道:“要不要写信告诉老爷?” 碧鸳不由得轻叱一声,“告诉他管什么用??还累得他挂心。先不要告诉他,等镜儿好了?再说不迟。” “就怕——”燕太太吐出两个字就咽住了?。 碧鸳冷瞥她一眼,“说这些丧气话!” 未几何?太医拟好药方,大老爷忙接去看了?一回,交给管事的去配。药很快在外头煎起来,众人也该散了?。老太太先一出去,便悄声交代全妈妈,“把厨房里的人都绑起来挨个拷问,我倒要看看是谁这么大的胆子。悄么的,别走露了?风声出去,到底不是光彩的事。” 玉漏这时?候哪还想得到追究这档子事?只觉人散了?也还是耳鸣,脑子里仿佛有乱糟糟的脚步踩来踏去。当下立在床前?看池镜那张脸,怎么看怎么觉得陌生?。他那张常笑着的脸,或是轻浮,或是懒倦,或是闲适的表情?,此?刻蓦地都消失了?,凭空化成一阵庄重和脆弱。 她忽然疑心他是死了?,赶忙将手指伸在他鼻子底下一探,炎热的空气里根本探不出什么,不得不唤他一声,“三哥?” 他也没有答应,她正心慌得厉害,可巧金宝丁香端着药进来,一个爬到床里头去,一个在外面?喂药,反而玉漏无地自容,立在床边眼怔怔地看着。 一汤匙倒咽了?有半汤匙进去,金宝喜道:“看,他还吃得进去药!这是还有救!” 玉漏给她一笑,也不由自主地嘴角颤两下。旋即丁香喜极而泣,一面?在床里头给池镜揩着嘴,一面?催促,“快,多给他喂些!” 玉漏也跟着眼窝里一热,七魄归了?三魄,弯腰去摸他的喉头,果然摸到在轻轻咽动,他身上唯一活着的证据。她像怀孕的妇人头回感到胎动似的,心霎时?砰砰地奇妙地跳动起来,“真的嗳!” 丁香道:“才刚何?太医怎么说来着?投毒的人下药下得并不很重,何?况咱们三爷是福大命大的人,从前?有一回从京城回来,路上遇见强盗杀人越货,把人丢尽江里,那么些小厮都死了?,他不也活下来了??” 还有这事?他的确福大,要不然也不会生?在这样的富贵之家?,所以玉漏也信他会命大,心里渐渐有了?主似的,人也挨着床沿坐下来,去接金宝手里的药,然而手还是抖得厉害。 及至喂过药,就是午饭时?候了?,也没想起来叫人摆午饭,连丫头们也忘了?这屋里还有位主子,一心都悬在池镜身上。不一时?就有人进来看一回,进来出去都要问一句,“可醒了??” 一连几日问过去,池镜还未转醒,几个太医见天来,斟酌着换了?好几个方子,诊了?百十次脉,还是何?太医的原话,“能醒过来就不怕。” 偏偏人就是不见醒,老太太日日来看一回,或是碍于脸面?,或是另有担忧,别人也效仿老太太每日亲自来瞧,就是人偶然不到,也要打发下人来问。府里又打发家?下人往各庙里观里烧香拜佛,求医问药,单是香油钱便添了?不少?。风声走露出去,对外人一律瞒得死,都说是池镜不留心误实了?有毒的花蜜。亲戚朋友们也都不问,只管每日来探望,人来人往,应酬不歇,转眼便去了?半月光景。 “没查出什么来,该问的都问了?,该打的也打了?,厨房里的人都还干净,恐怕还是坏在三爷他们自己院里那些人身上。”这日全妈妈来回老太太。 老太太将丫头都打发出去,眉心暗结,幽幽地道:“我也早想到了?这一层,只是这时?候那院里亲戚朋友们进进出出的,不好细查。” “老太太说得是,外人知道了?反笑咱们这样的人家?不干净。再说,要是查出主谋的人是咱们自己家?人,叫官府拿去了?也不好,只能胳膊折在袖子里。” “我就是这意思,先别问了?,等镜儿醒了?,亲戚朋友们都散了?再问。”老太太咂了?咂舌,落后又叫丁柔进来问:“三奶奶怎么样?” 丁柔道:“还是那样,每日守在床前?服侍汤药,旁的没什么。” ,尽在晋江文学城 “她没哭没闹?” 丁柔摇了?摇头,“没见哭过。三奶奶那个人——”她也说不好,横竖从没见她哭过,以前?连听见死人的事也只见她惊,从不见她乱。 老太太想着笑了?一笑,那笑没有情?绪,“她倒不论?什么时?候,都很冷静。” 到这时?候,众人都渐渐灰心起来,认为池镜是难活了?,就是侥幸能活,恐怕也像太医说的那样,终身睡在床上,当个活死人。所以服侍他的人每日都是以泪洗面?,不服侍他的那些也忧心忡忡,谁不是指望着他将来能同二老爷一样? 大家?说起来不是哭天抹泪便是唉声叹气,唯有玉漏倒很平静,每日只管端汤喂药。起头那几天喂完药还要在床前?坐着侯动静,渐渐像是习惯了?没有惊喜,喂完药便坐到一旁应酬来探病的人去了?,一样如常地和人家?客套。 这日四府里的小芙奶奶来,两个人坐在那边暖阁里,小芙奶奶问:“这两日太医怎么说?” 玉漏摇头道:“还是前?头的话,恐怕是醒不过来了?。” “醒不过来怎么办呢?” “也不知怎么办,只管每日喂他些好咽的东西,吊着那口气。” 还不如瘫子,瘫子好歹能笑能说能听。小芙奶奶禁不住替她叹息,“你也苦,好容易成了?亲,这才多久——往后怎么打算呢?” 也是奇怪,玉漏这个人,一向凡事绝不只看眼前?,一定要往长远去打算,把自己的未来打造如铁桶一般弋?滴水不漏才能安心。这回却终日惘惘的,每逢要静坐下来打算“池镜死后”之事,又是思觉木然,脑子颇为迟钝,什么都想不到。 经小芙奶奶一问,她才醒悟,这可不行,这可不行!一下急躁起来,怎么能在这里干坐着?果然他捱不过这个劫数,难道她跟着他去死么? 这可不行!她终归是要活下去的,等他一死,这府里的人看她没了?靠山,还不生?扑上来撕她的肉吃!兄弟妯娌,婆子丫头,平日里得罪了?多少??一个寡妇,还不比老太太,好歹老太太那一辈分?家?的时?候老太爷还没死,何?况老太太名下还有两个儿子。她连个名义?上的儿子也没有,岂不成了?绝户?将来她分?得到什么?就是分?到了?,也守不住。 待小芙奶奶一走,她忽然惶惶不安地回到卧房里,满屋打转。转到床前?来,两眼向下一望,池镜还是那副要死不活的样子,苍冷的脸显得格外无情?。 她忽然恨他,他的魂儿不知哪里快活去了?,撇下她在这里!竟撇下她一个人在这里!她的命运早和他连在一起了?,难道他不知道?果然男人是靠不住—— 如此?一想,便坐下来掴了?他一巴掌,“啪”地一声,把窗外那玉兰树上的雀儿惊飞起来,她又怕将他的魂魄拍散了?,后悔不迭,只得揪着他的衣裳伏在他身上哭,“你个——” 她听到自己的声音在寂静中格外突兀,沙哑刺耳,一下明白了?从前?看见那些死了?丈夫的女人,为什么要对着个死人又捶又打,又骂又哭。 但她还不能像她们一样,真怕把他骂得怄死了?,忙又抻起腰来抹眼泪。横袖搽过去,脸上生?疼,是搽得多了?的缘故。 “你不是最乐得看我哭么?这时?醒来,正可以瞧个够,你拣便宜了?,我都是背着人才哭的。”她和他喁喁私语,想到他大概听不见,试着又问一句:“你怎么好辜负我呢?” 见他连睫毛都不曾颤动一下,许多话便可以放心地往外溜出来,“我是千辛万苦才嫁给了?你,床底下那点钱算什么?我还盼着你将来为官做宰,我也沾沾你的光,从此?扬眉吐气呢。你要是死了?,我就白费力?了?,还不如当初就跟定了?唐二,跟定了?凤翔。” 这些话一出口,就收不住,“你知道我为什么当初拣中你?论?相貌,唐二比你不差多少?,论?才华,凤翔也和你不分?伯仲,可你的一切加起来,比他们都好。你有钱有势,有才有貌,单单没有妻室,我头回席上碰见你,就觉得是老天爷给我预备的,总算上苍待我不薄。” 她想起那日的情?形,实在好笑,他随手打赏唐家?的小厮,出手便是二两银子。天上掉下个大冤桶,不诓他诓谁? “唐二那个人,一无是处,若有什么好,就是交了?你这么个朋友。什么脸皮,什么忠贞,什么尊严,我才不要,抓住你才是正经,抓住你就等同于抱定个金饭碗了?呀。” 说到此?节,恨了?恨,“你如今是想砸我的饭碗是不是?我告诉你,没门,我这个人睚眦必报,你果然死了?,我不得好过,也要把你的尸首刨出来挫骨扬灰!” 她俯下身,紧紧盯着他的眼睛,着了?魔一般,觉得他能睁开眼。 然而盯了?许久,那双眼还是只管无情?地紧闭着。 她的眼泪吧嗒吧嗒滴下去,看着他打湿的脸庞,又软了?口气,“岂不论?我心里到底怎么样对你,可终归是盼你好的呀,世间夫妻,不都是这样?你还想怎的?我把一生?都押给你了?,难道要我把命搭给你才算完?那是不行的,谁爱谁真能爱到死?我没有那么多的爱,不能陪你去死,可我能陪你活一世,还不够么?还不够么?” 如此?软硬话说尽,池镜还是不醒。 又过几日,渐渐来探望的人少?了?些,玉漏一日倒有半日工夫闲下来。闲下来便坐在榻上出神,想是想要为日后擘画,然而一想到日后,尽管阳光灿烂,也觉眼前?一片黯淡。 连秋五太太也不抱什么希望了?,这日来探望,拉着玉漏嘁嘁道:“我们嚜自然是巴不得姑爷好,可是看样子是难了?,今日我过来,你爹特地交代我,要我嘱咐你,还该想想以后。” 玉漏不是不想,是想到便觉得渺茫得很,仿佛是耗尽了?毕生?精力?才走到这里,不知何?处再来力?气走下去。 秋五太太见她神情?呆滞,又将她臂膀晃了?晃,“你爹的话是道理,别只顾着他,家?里的事情?可不能丢开手。你看你这些日子,凡事都不管不问了?,好容易在你们老太太跟前?混出个脸来,就丢开手了??还是该和从前?一样,打起精神来料理家?务,来日就是他不醒,你们老太太见你一如既往能干,也不会放着你不管。” 不知戳中了?玉漏哪条神经,她忽然迸出精神射来一记冷眼,“谁说他不醒?” 秋五太太楞了?楞,“都是这样说——” “谁说的?你听见谁敢说这话?他死了?你们能得什么好处,你就来咒他!你们是不盼他好还是不盼我好啊?用?得着你们来多余打算!”玉漏一下立起来拉扯她,“你走、你走!我不要你们来!” 连推带搡地将秋五太太赶出去,回过身来,已是泪流满面?。 又过两日,倏地永泉进来,玉漏以为是池镜外头的哪位朋友来探望,这些日子来得也多。他那些朋友她都不认得,每逢过来,便藉故推出去。 她走到小书?房道:“不论?谁来了?,都谢谢他,如今三爷未好,我一个妇道人家?也不好迎待,请他们暂且先回去。等三爷好了?,他自会登门去谢。“ 永泉回头一看外间没人,方悄么将一道符递去,“今日来的是奶奶的旧邻,就是那王西坡,他说为三爷求了?道符,施符的道士叫掖在三爷枕头底下。” 玉漏接过那符,握在手里,一样茫然冷静地问:“他人呢?” “走了?。” “没请他进门吃杯茶?” 永泉窥她面?色,如今也分?辨不出难看不难看来,只得道:“小的原要请他到外头厅上坐坐,可他不肯,只把这符给了?小的就走了?。他还说——” “说什么?” “说请奶奶放宽心,他问过那老道,老道说奶奶命里有鸾凤和鸣鹣鲽情?深的福分?。” 也不知道是因?为这“鹣鲽情?深”本身,还是因?为这话出自西坡之口,玉漏只觉心上给人抚了?一把,难得几分?安慰。 她捏着符踅回卧房,欹立在床罩屏前?看池镜。看着看着竟对他笑了?笑,“我打算好了?,你要是死了?,或是终年不醒,我多半是要给你们家?寻出由头赶出去的。那时?人也老了?,要是没处去,我也只好去投奔西坡,他也不会不收容我。” 言讫低头转过身去,向榻前?走。不想才走了?两步,却听见背后倏地冒出句,“你想得美。” 那嗓子简直像八百年没有说过话,低哑得厉害。要不是屋里静得出奇,她也不会听见,听见也疑心是错觉,一动不动地怔在原地。 隔好一阵,方慢慢回转过来,小心走回床前?查看。 池镜待阖不阖地半睁着眼,虚弱无力?地向她笑了?下,“我是不会成全你的。” “什么?” 他说:“你死了?也要埋进我池家?的祖坟里。” 池家?的祖坟,那一座座写满官爵诰命之位的碑,能埋在那里也是件风光体面?的事情?。玉漏倏地一笑,眼泪便洪水一般汹涌奔来,仿佛把从前?那些年憋着的眼泪一刻流尽了?。 一时?间也讲不出话来,直向下望着他,他那面?目在她的泪眼中时?而远时?而近,很不确切,仍然觉得是个梦。 直到他费力?地由被子里伸出半凉的手来握住她的手,“不哭了?。” 不想玉漏哭得更凶了?,他发烦地攒起眉,却是笑着的,“你这样子像是在哭丧,不死也要给你哭死了?。” 玉漏破涕一笑,“你怎么鬼门关?走一趟,嘴巴还是这样刻毒。” “我也同你说过许多甜言蜜语,你怎么从来不记我的好?”池镜说完,便疲倦地阖上眼,又像不放弋?心,拼着力?气囫囵交代一句,“我头昏,只不过睡会,别怕。”两茫然(〇七) 池镜这一醒,阖府上下无不欢喜,连燕太太也庆幸,不外乎和大家一样的心思,觉得池镜活着到底要比死了好,多少是?个?指望。池镜到底是她名义上的儿子,她能指望得上他的地方,又比旁人多一层。 因此隔日破天荒地吩咐厨房烧了两样池镜爱吃的菜,用食盒装了,预备提到前头去。芦笙揭开那盖子一看,悻悻地撇嘴,“老太太也让送了菜过去,大伯那边也送,您也要送,三哥哥这一病,大家都?宝贝起来了。” 这都?是?走过场,燕太太立在穿衣镜前理着衣裳笑,回头来问?她:“你哥哥前日醒后,你去瞧过他没?有?” 芦笙还是?撇嘴,“没?去,大哥大嫂二哥二嫂还有四姐姐他们都赶着去了,我挤着去有什么意思?他又看不到我。” 她的脾气是?要做众星捧月的那一个?,不喜欢被忽视。燕太太满是?无奈地整着衣襟走来,“你也该和你哥哥亲近点,虽说他和你不是?一个?爹娘生的,可你看上回你父亲回来,待他多好?将来他也是?要跟着你父亲为?官做宰的。我嚜是?老了,将来也享不了他几年的福,可你还年轻啊,将来出了阁,娘家有个?握权的哥哥替你撑腰,也不怕受人欺负。就?是?不看那么长?远,只看眼前,你瞧他这次一病,连老太太也是?真有些急了,你姑妈又待你三嫂那样好,你和他们亲近点,不会吃亏的。” ,尽在晋江文学城 芦笙噘着嘴道:“那您怎么不去和他们亲近?” “我和你能一样啊?我亲近不亲近他们都?得孝敬我,我是?他母亲。何?况这些年大家都?是?不冷不热地处着,也没?出什么岔子,我犯不着去巴结他。” “可三嫂为?人又吝刻,待下人又严,还是?那样的出身。我才懒得去和她亲近。” 燕太太想起玉漏也是?皱眉,“你是?和你三哥亲近,又不是?和她,只要别和她吵闹就?是?了。”说完自己也摇手,“算了算了,连我也懒得和她多说。” 说话便叫丫头提着食盒,带着芦笙一并到前头屋里来。赶上这里正摆午饭,池镜身上还虚弱,左边是?玉漏搀着,右边是?丫头扶着,正架着他往那边暖阁里走。 给燕太太进来撞见,便淡瞅玉漏一眼,“他前日才醒,原该在床上多休养,你就?逼他出来吃饭,哪有你这样服侍的?” 玉漏也劝池镜在床上吃,可池镜最?烦卧房里沾上油腥气,从不在卧房里吃带油气的东西,素日不过在里头偶然吃点瓜果?甜汤,连吃点心还怕掉渣。 不过她做媳妇的,也不能推给池镜,免得做婆婆的更有话说。只笑道:“太医说睡了一个?月,只怕他血气不通,叫他多下床走动走动,血气一通了,余毒散得快些。” 芦笙翻着眼皮嘟囔,“什么都?推到旁人身上——” 池镜吭地一咳,掷地有声。 谁也没?好再说什么,燕太太只叫丫头把提篮盒提进去,“我叫厨房烧了两个?你爱吃的菜,你多吃些,前些日子睡在床上,不是?吃药就?是?吃些汤水,人都?熬瘦了。” 话尽管这样说,眼却没?大看他,只想病的人一定是?会瘦的。 池镜看见她脸上照旧淡淡的笑意,真是?难为?她,这时候大家都?来关心,她迫于压力?,也不得不来走这个?过场。 可事到如今,他对她已?是?万念俱灰,又不觉高兴,仿佛一向所求的东西,在玉漏这里得到了一份希望。原来希望这东西也会移转。他费力?地打了个?拱手,“有劳太太记挂,太太也请坐下来吃些。” “我吃过了,你们吃。”燕太太也十分不习惯,待要说几句体贴的话,又无词可说,只得叫着丫头走了,单把芦笙留下,“你和你哥哥嫂嫂说说话。” 芦笙自然不情愿和玉漏说,绕去池镜身侧,把玉漏挤开,搀着他到桌前坐下,“三哥,你可觉得大安了些?眼看又要中秋,你可得赶紧好全?了,不然酒也不能吃,戏也不好听,岂不冷清?何?况我还要托你外头给我买几只花灯,像前年你买回来的那几只,又别致又精巧——” 她只管一路叽叽喳喳说下去,玉漏心里发烦不说,一看池镜脸色本来还苍白?,此刻又皱眉,偏这丫头惯来没?个?眼力?见,妨碍他休养怎好的?不得不笑着说她两句,“五妹妹,你若吃过饭了,就?先到外头逛逛,等你哥哥用完饭,歇过中觉,养起些精神你再来。” 芦笙听见赶她,脸色登时一变,“我和我三哥哥说话,与你什么相干?” ,尽在晋江文学城 不想池镜搁下箸儿,反叱她,“你跟着全?妈妈学了这些时的规矩,怎么还不见长?进?如此态度和你嫂子讲话,谁教给你的?” 芦笙不敢和他闹,只得旋裙出去。听见池镜又叫,“回来。”便又板着面孔走回去。池镜冷眼望着她道:“给你嫂嫂赔罪。” 玉漏见闹得僵,忙拿胳膊肘拐他一下。他却装不领会,仍瞪着芦笙,“说话!” 芦笙只得向玉漏福身,“是?我无礼,请三嫂宽恕。” 玉漏替她尴尬,忙笑,“没?什么的,你快去玩去吧。”待她走了,才睐着池镜,“你怎么忽然待她这样凶?” 池镜因为?待燕太太已?全?不抱什么想头了,自然就?没?了那份耐心去敷衍她的女儿,“不待她凶点,她就?要蹬鼻子上脸,这丫头一向教养不好。” “再怎么样,她也是?好心来瞧你。” 池镜哼了一笑,“好心?这些人的好心,我可消受不起。面上好心,背地不知怎么想我死。” 玉漏听出是?意指这回投毒之事,自他醒来,她只和他说是?中毒,两个?人都?不约而同地想到了那日那碗百合莲子汤。但池镜却没?急着去问?,一来精神不好,一日多半是?睡着的,二则醒来就?是?心无旁骛地和玉漏说话,好像经年离别的夫妻一般,根本无暇去问?别的事。 不过玉漏看他那样子,像早是?心里有数,她也没?忙着去查问?,何?况他一醒,来探望的人又多起来,她还要忙着迎待。 只昨日晚间私下问?过金宝一句,“这些时怎么少见青竹进屋?” “来探病的亲戚朋友多,她怕小丫头子们不仔细,每日只在耳房里盯着张罗茶水果?品。” 金宝说完,也觉得这理由很牵强,自从池镜昏睡过去后,青竹就?不大进屋来伺候了,她也不得不将这反常联系在池镜中毒身上。后来又想起,那日那两碗百合莲子汤正是?她抢着从小丫头手里端过去的。 哪有做这种害人性?命的事,又做得也如此显眼的?果?然是?她做的,投完毒又不是?没?机会往外跑,偏她又不跑,只是?避着不进屋来伺候,真是?奇怪。 金宝把灯向炕桌旁挪去,一面欠身过来,“你记不记得,那日是?青竹端的那两碗百合莲子汤进去?吃了三爷就?不好了。” 这哪里敢忘,玉漏自池镜醒来,抽空一想也想到了青竹身上,不过仍有些不信,“我不明白?,她素日在这屋里,从不和我们吵我们闹的。这回和二爷的事,原也是?成全?了她,怎么倒像是?得罪了她?” “我也想不明白?——也不敢问?她。”金宝摇了摇头,叹着气,“三爷怎么说?” “他一句没?提这事,我估摸着他也猜到了。” 金宝缄默片刻,向她笑了笑,“要是?日后追究起来,你好不好替青竹说几句好话?你听太医说的,那毒下得并不重,可见她也不是?狠了心要三爷的命。看在她服侍了这些年的份上,能饶她性?命就?饶过她性?命吧。” 玉漏忖度须臾,也微笑,“这事情我说了不算,恐怕连三爷说了也不算,你当老太太能饶过谁?” “老太太也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