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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第1页)

  宋洇被很多人这样问过,甚至于更加恶劣的态度,她表现得从不算差,故而在这种场合并不畏惧。  会议室里,两个人一问一答,因着这两人的身份特殊,旁的员工都不敢出声。  时光像是被拉长的线,漫无终点,却倏然断裂。  “我为什么不能进会议室?”  倏地,安静被打破。  骤然的吵闹声显得尤为刺耳,不停断地在会议室外响起。  宋洇没有回头,但她心里清楚:最担忧的事情终究还是发生了。  屋外,宿以炀烦躁地想要骂人。  他读书十九年出来工作,从来没见过这么不讲道理的人,可偏生这是他们这里最大的领导,他得罪不起,也没有办法。  今日的周起樾没有了在君晤会所的醉意,穿着墨蓝色的休闲西装,勉强还算个人样,显然是有备而来。  他下了保姆车便直奔自己的办公室,在电脑的会议记录里确定了和嘉汇的预定会议室地点,在宿以炀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起身,快步前往顶楼,宛若早有预谋。  “小周总,里面还在谈合同,您这样闯进去不合适。”宿以炀手里还捧着周起樾方才签到一半的文件,因为着急追人,他快步从楼梯间爬上来,这个可怜的实习生跑得泄了气,此刻满头是汗。  宿以炀勉强挤出笑容,看着周起樾气势汹汹,又想起他往日里贻使气指的模样,觉得心累。  他们周副总可从来没有开过什么对外的会议,自家的会都是一团糟,跟个古代不勤政的暴君一样,哪个国家要是摊上这样的国主,可能真的捱不过三年。  上次因着一些常识性问题和宋特助吵起来,闹得不可开交,究其本质只是一句简单的,“宋洇你是不是认为我什么都不懂?看不起我?”  专业的事也许真的需要交给专业的人。  可事实上,周起樾脑子并不算完全糊涂。只不过富家公子哥做久了,尤其他还是个纨绔子,脾气自然横。  周起樾的人生教条就是不矫情,有些特权不要白不要,有些便宜不走白不走。  他不需要管公司就可以日进斗金,何乐而不为?为什么要耗费心力花在无聊的人和事身上。  他这样恣意快活的人生过得极舒坦。  看不爽就表达,看不惯就欺辱。  谁让他不痛快,那这个人也别想好过。  “小宿,”周起樾微微偏了头,露出半张隐隐泛着淤青的侧脸,他看向一侧红木的会议室门,问,“你是上级,还是我是上级?”  声调冷漠,嘴角的笑容嘲讽。  宿以炀一怔,心直接停了一拍。  走廊里,周起樾缓缓扬起下巴,露出分明的下颌角。  “您、您——”宿以炀结结巴巴。  话还没说完,被打断,“那听你的,还是听我的?”  宿以炀对视上周起樾的眼睛,黑曜石一般,此刻不斜视地盯着他,眼底无情得不含一丝情绪。  小实习生彻底不敢回答,怕丢掉工作。  周起樾像他的父亲,严肃的时候有那种身居高位的肆虐感,他待人如无物,麻木不仁,唯一的区别恐怕在于周玉笙爱他白手起家打拼出来的周氏药业,而周起樾不在乎。  他不大客气地询问眼前的小实习生,“所以你刚才是在叫我做事?”  “不、不是。”  自己上级的上级这样发问,宿以炀被吓坏了。  周起樾眼尾的褶随着抬眼的动作微微堆叠、上扬,“哦,你不敢。”  他冷漠地评价。  宿以炀没反驳,就听到他们周副总一字一顿地问:“你不敢,那必然是有人教的。你告诉我,刚才那些话是不是宋洇叫你这么做的?”  “!”  走廊里,细瘦的应届毕业生猛然睁大眼睛,全身的鲜血都停止了流动。  宿以炀嘴唇哆嗦了两下,却说不出话。  他们周副总惯是会用这种法子给宋特助找不痛快,今天依旧如此。  微扬的语调响彻整条走廊。  宿以炀慌不择路地在心里和宋特助连续说“对不起”,不知道如何解开眼前的困局。  下一秒,会议室的门倏然洞开。  宋洇平稳地走到了会议室门前,将门打开了。  -  周起樾没想到宋洇会如此直接地打开门,准备踹门的动作僵住,他的眼睛直直对上女人那张精致的面容。  面如桃花,唇红齿白。  宋洇那双娇媚的眼睛像是黎明前散落的星星,此刻闪动着从未在他面前展露的光辉。  整个人平静而温和。  方才周起樾在外间闹了那么大的动静,里面的人不可能不知晓。  宋洇却好似没事人一样,拿出了专业的姿态,站在门扉前,直白地帮他打圆场:“小周总,是来见咱们嘉汇的合伙人的吗?”  她还是跟往常一样,是个毫无瑕疵的假人。  明明他刚刚生硬地找到了她的把柄。  周起樾不能说不是。  他是来试探的,也是来解恨的,但绝对不是来毁掉和嘉汇的合作的。  周起樾沉下脸,想起了来之前自家父亲的那些叮咛,骂人的话被堵在嗓子口。  周玉笙私下里早就调查了傅晏和宋洇的往事,父亲大发雷霆,怒火之后,评价说:宋洇也算做了一件好事,有她在,嘉汇必然会和他们合作。  周起樾不懂。  调查内容他也看了,不过就是强取豪夺,一些惯常戏码。  只不过主角是他的未婚妻和京圈的傅少。  周起樾觉得,如果他是傅晏,他必然恨死了宋洇,所以他不懂父亲的想法。  周玉笙骂他蠢,周起樾气不过。  恰逢父亲打算派亲信来亲自会会这位传说中的“傅少”,周起樾否决,自告奋勇说他想来。  这位傅少自打出现在京圈,短短三年便力压傅家同龄的几位,混到傅家继承人位置。他的手上不见得干净,风评也有些凶恶。  了解了傅晏的身份,周起樾没傻到说要把人打回来,除非他活腻了。  他只是想看看这位京圈傅少和他那个完美的未婚妻究竟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关系。  周起樾不喜欢宋洇,也乐意见到他们之间那荒唐的婚约解除,但这并不代表一个富家出生的公子哥儿愿意看到别人从他手底下抢人,不管是这个人怀以怎样的情绪,爱恋也好,羞辱也罢。  他周起樾都不会同意jsg。  哪怕在他的眼里宋洇并不是什么值钱玩意儿,他和他们周家也得罪不起傅家,尤其是傅晏。  周起樾愤恨地扫了宋洇一眼,并没有给自己的未婚妻面子,与她擦肩直直走到会议桌旁。  他寻了一个座椅,狠狠踹了一脚,踢到傅晏的跟前,然后一屁股坐下。  “傅少,久仰大名。”  周起樾两腿叉开,挂上笑容,伸出了手。  他很少这么客气。  可没想到他身前的男人双腿交叠,一如方才,垂眼扫着文件。  傅晏根本没有搭理他。  整个会议室陷入了更为死寂的沉默,落针可闻。  周起樾伸出去的手悬停在半空中,时间久了,便显得有些可笑。  “这是不打算理人吗?”周起樾生了恼意,他悻悻收了手,不忘嘲讽:“原来,传闻中谦和有礼的傅少,居然就是这样呀。”  此话一出,傅晏有了动作。  他将钢笔放回到了自己的西装口袋,而后将看到最后一页的文件合上、转交给秘书。  周起樾冷笑着看这个高大的男人安静地完成这一切。  下一秒,眼前人那双狭长的眼睛平稳抬起,落到他身上。  犀利得好似能洞穿他的心,周起樾甚至感受到惊慌和战栗。  傅晏嘴角挂着不大生动的笑意,语气无波无澜。  “谁和你讲我谦和有礼?”  还是那种感觉,上回在君晤会所被打的时候,周起樾就有这样被压迫的感觉。  让他觉得,他在他的眼中就是只小小的蝼蚁。  “你什么意思?”周起樾不懂,拧了眉。  “周副总,”傅晏坐在软座上笑,却不让人觉得亲和,反倒像是一头被装在西装里的凶猛困兽,“好久不见。”解释:“我以为你比较清楚,傅某不是一个谦和有礼的人,毕竟我的拳头和你打过照面,你不记得了吗?”  旧事重提。  周起樾心中盘算的循序渐进的试探心思霎时没了,脑袋一空,猛然站起了身。  任谁被这样提及糗事都不会忍得住。  他说的那是什么话?  那是什么眼神?  看不起他?  和宋洇一样的,藏在眼底的,目中无人之感。  周起樾呼吸的频率愈发快,他想起周玉笙的话,又不得不压下情绪。就算是他父亲也惹不起傅晏,周起樾反问:“傅少不是来我们周氏药业合作的吗?怎么?说话这么不客气。”  虽然周起樾不理解父亲为何笃定和嘉汇的合作能成,但他信任自己父亲的判断。  周起樾掠过不远处,宋洇神色有些崩溃,似乎在害怕他说错话。  “傅少,你觉得我们周氏药业怎么样?”周起樾的怒意没全部压下去,但还是勉强展露笑容,有些尖锐地问,“觉得我未婚妻怎么样?”  压抑的气氛像是有重量。  傅晏略思考,只回答了前一个问题,语调漫不经心,“今天在贵公司了解了你们新药的情况,还算满意。”  周起樾还想揪着“宋洇”继续问这位傅少。  就听到对方冷声道,“不过一看到周副总,突然想起来咱们之间还有过节。”  “上回我打你,打得手疼。”傅晏轻嗤,抬眼,眉眼含威。  周起樾刚按耐下去的恼怒又雨后春笋般冒了出来。  沉甸甸的被羞辱的感觉。  他还是落了下风。  分明是傅晏从低处仰望周起樾,可却像是周起樾在仰望他。  有些人,天生知道如何让人臣服。  傅晏缓缓地起身,西装裤包裹下的腿修长而有力,他垂眸理了理衣袖,漫不经心:“我的手还算宝贵,所以周副总,你欠我。如果你父亲周玉笙周总不亲自登门道歉,这份合作的最终文件,我不会签。”  他讲话没有道理,直接甩了周起樾脸。  说罢,傅晏带着嘉汇的人离开。  走到门口,目光从一旁的宋洇身上擦过,没有停留,转身离开。  -  “宋洇!”几乎是关门的那一瞬间,周起樾怒吼的声音在会议室里响起。  男人盛怒的样子还真是丑陋,像是一只狂啸的魔鬼。  宋洇微微偏过头,疏冷的目光落在自己的未婚夫身上,没有太多的情绪。  他快步走到她跟前,质问:“你跟他什么关系?”  会议室里还有很多人,都是分公司该项目的相关职员,有二十几位,平日里抬头不见低头见。  周起樾就这样毫不给宋洇面子,好似她犯下了十恶不赦的罪过。  不过这很正常,他们小周总就是这样,说话做事不需要在意场合。  “我和他有什么关系,和周副总有什么事?”宋洇清点着文件资料,没理会周起樾的发疯。  “你是我的未婚妻。”  宋洇偏头,有一丝惊讶,“你居然知道?”  她并没有周起樾设想中的被质问后的羞辱感,反倒是很温和、习以为常的样子,像是一株静自盛开的白玫瑰。  周起樾最厌恶的就是她这副不把他放在眼里的样子,“你这话什么意思?”  宋洇语气平静:“周起樾,不管你信不信,我并没有做失格的事。”  “你也知道我不会信,”周起樾瞪大了眼,嘴角冷漠地往下扯,眼底堆积的乌黑像是密布的雨天阴云,他脸上被傅晏打了的伤还没完全好,看起来狼狈又蛮横,冷声道,“要真的什么都没有,他会出现在这里?”  有些事情注定是无法解释明白的。  宋洇有很多年的经验,不知道从何开始讲起,想来,这注定无解。  周起樾把沉默当作心虚,怒至癫狂,咆哮:“怎么不说话?说中了?”  宋洇的眼睛掠过身后静候的同事,都低着头静默。  没人敢和周起樾真正地作对,包括她。  这么多年,宋洇头一回真切地感知到自己无法忍受这样的生活。  心底盘旋的那股厌倦,像是一株迅猛生长的入侵物种,把好不容易平静的心湖搞得波澜壮阔、风雨如骤。  “你到底有没有把我放在眼里,宋洇?”  “七年前你们干过什么以为别人都不知道吗?还要点脸吗?”  嘶吼的声音无比刺耳。  宋洇站在那里,脊背挺直,倏然明白了一些事。  周玉笙去查了她,怪不得。  “谁没有过去式呢?”宋洇已经将文件收好了,看着周起樾淡淡道,“你就没有吗?”  甚至不用过去,就现在,你周起樾有几个女朋友呢?恐怕最没有立场要求宋洇的人就是他。  “你能和我比?”周起樾瞪着宋洇,像是看一个合该被法律审判的犯人,“宋洇,你只是我们周家养的一条狗。”  他冷笑出声,似乎听到了什么好笑的笑话。  夺过了宋洇手中的文件,然后猛然甩在了她的脸上,使了十成的劲儿。  一张张文件翻飞,像是骤雪翻飞,散落在周氏药业分公司最大的会议室里。  周起樾高高在上评价:“宋洇,你是真的不要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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