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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第1页)

  现在,都不可能了。  许杭跪坐着,用自己的帕子给那个孩子擦脸,让他干干净净地来也能干干净净地走。擦完以后,把白布盖在他脸上,以示对死者的尊敬。他难得严厉地对段烨霖开口:“这些人,都是因为你的疏忽死的。”  天上繁星点点,夜很贪凉,小风瑟瑟。段烨霖站起身,掸了掸灰,垂头,声音低哑却蕴含力量:“…我明白。”  这不是简单的三个字。  上一次听段烨霖这种口气说‘我明白’,是在血洗金甲堂之前。  三百九十五条人命、肝胆相照的手下、情义和百姓,这笔账,真的应该好好算。第64章  小铜关的射击场里,枪声响了一早上。  乔松看着持续几个小时不停歇的段烨霖,想上前劝阻,却又不知道怎么开口,眼睁睁看着他脚边的弹壳越来越多,枪靶子烂成蚂蜂窝。  等最后一发子弹打完,他才回禀:“司令,所有的抚恤金都已经送下去了,土匪和士兵也都已经下葬了。”  “嗯。”段烨霖低低应了一下,手枪卸下,乔松看见他手心都发红了。  “司令还有什么需要我做的吗?”  “丛林关在哪里?”  “怕是关在军统自己的私牢里,这几天他抱病不出门也不见客,但是府上里里外外围了个水泄不通,真是此地无银三百两!”  土匪死光了,人证一个都没有了。无论这次剿匪多么疑点重重都没有用,没有证据就是空谈,袁森这一手够狠够绝。  他抓走丛林的目的,无非是做个替罪羊,段烨霖早就把有土匪签字画押的证词递交上去,虽然不至于多大作用,可到底是个指控,总需要有人出来顶罪。丛林尽管并不无辜,但给这种人背锅也是凄惨。  段烨霖想了想:“咱们从土匪窝里搜出来不少金子,都是袁森给他们的,你将他们规整规整,当做咱们剿匪所得,给内阁交上去。”  乔松敬礼:“是!我一定会秘密完成!”  “不,我不需要你秘密完成,我要你动作越大越好,务必要让袁森知道。”  “是……啊?”乔松愣了。  这是什么道理,司令不是和袁森对着干么?  “先前工程事故,袁森已经赔了大半家当,再加上这次的埋伏,又支出去不少,他现在一定捉襟见肘了。”许杭在门外就听到他们说话的声音,推门进来给乔松解释,“所以,如果他知道自己花出去的大一笔金子白白充公,你说他会怎么做?”  请君入瓮,是个陷阱。  内阁这两年挥霍无度,连年战事,国库早就吃紧,眼下段烨霖报上来这么大一笔钱救急,他们高兴得不得了。  若是谁敢打这笔钱的主意,一定会是自找苦头。  乔松恍然大悟,忙跑着出去了。  “你总是看得明白一些。”段烨霖略有些赞赏地看着许杭,这几日他忙着几百人的丧事,好几夜没合过眼,眼下的乌青都让人心疼。  许杭往前走,抬起手,覆在段烨霖的眼睛上:“既然已经有筹谋了,就慢慢等吧,有些事情急不得。”  段烨霖感受着眼皮之上的那点温热,连日的阴霾微微散去,他拿下许杭的手,把他放在自己膝盖上,头埋在他的肩膀上。  他叹了一口气。  “少棠,昨日一个老太太来领他儿子的尸身…她守寡多年,唯有这一个独子,当场就哭晕了过去,悔不该让他参军,看到我的时候,她只说了一句话…”段烨霖顿了一下,才继续,“她说,‘为什么死的不是你?’”  许杭脖子都僵住了,喉头一哽。  段烨霖又说:“我知道她不是真心咒我死,她只是心太疼了。我记得她的儿子,刚来一年,第一天点兵他就像个愣头青一样,他说他梦想就是要一辈子跟着我打仗。如果他是死在战场上兴许还好些,可是,却不得好死。”  “少棠,我知道你讨厌军阀,有时候连我也很讨厌。我一心报国,只想把日本人赶出中国,可是这么多年,最多的力气却是浪费在自己人的阴谋算计之中。”  “世道不是一两个人就能改变的,我早就参悟明白这个道理了。如今不敢奢求护国,但求能守住贺州这个小城的安全。无论是谁,都不能伤害我的百姓。”  他说话的声音轻细而慢,许杭从中听出来不少疲惫,这似乎是他头一次见到段烨霖也有这么示弱的时候。  原来这个饮血止渴的家伙,也是会悲哀的。他看似宽阔的肩膀,骨骼之上,架着太重的负担,却未必是他能承受之重。  忍不住伸出手,许杭在他背上一下又一下地顺着抚摸,像在安抚一直巨大的牧羊犬。  “不急…天理循环,报应不爽,真正该偿命的一个都逃不了。”许杭的眼神有一点放空,说出的话也凉透了。  大概他话说得轻,段烨霖没听清,抬起头问:“什么?”  “没。”许杭扯开话题,“对了…段战舟没闹起来么?”  这个名字显然令段烨霖头疼,他揉了揉太阳穴:“得了吧,他拿着枪就跑去军统府,幸亏被我及时绑回来了。”  这么沉不住气?许杭略有一点讶异,不过转念一想也就理解了。  段战舟也是个明白形势的人,眼下的状况,丛林落到袁森手上,多半是死路一条。  可惜了,丛林,已经没得救了。  ————  小铜关的另一边,段战舟被段烨霖下令缴了枪支,不准离开半步,甚至不准任何一个士兵听他号令,以免他冲动任性。  段战舟在房间里来来回回踱步,焦躁的情绪全部写在他的脚下。他知道自己是草率了,竟然会傻到直闯军统府。  只是那个家伙不在自己的眼皮底下,又身受重伤,眼下是生是死都不清楚,他就一刻也坐不住。  一个打扫房间的下人从丛林的房间出来,抱着一个小小的箱子,谄媚地笑笑:“军长,这个是那个叛徒的东西,要么我替您扔了,省得您心烦?”  这下人趋炎附势很有一套,段战舟这军长的头衔很快就要升成都督了,他听说丛林背叛的事情,便上赶着想来讨好一下。  谁知,段战舟恶狠狠盯着他,站起来就甩了他一个大耳刮子,怒喝道:“谁准你动他东西的?擅自做主,你命很硬啊!”  下人一时间被打得不知东南西北,跌坐在地上,耳朵里呜哇乱响,捂着脸委屈得很。  “我…我…”  “放下东西,人给我滚!”  “是是是…”下人屁滚尿流地逃了。  段战舟发泄完就喝了一大口凉水,水从喉咙滑下去,从五脏六腑凉意散开,才堪堪把火气压下去。  目光不由自主停在那个小箱子上,那箱子就婴孩大小,破破旧旧,应当装不了多少东西,一个人的全部家当原来只有这么一点吗?少得好似随时都能悄无声息地离开。  本来以为在自己身边无孔不入的家伙,当他不见的时候,才发现,原来他留下的印记寥寥无几。  沉思了一会儿,段战舟走到门边,一勾手叫进来一个士兵,在他耳边吩咐道:“你去军统府上,告诉他,我用都督的位置跟他换那一条人命。”  原本军统也是想让自己的人坐上这个位置的,孰轻孰重,就看他如何抉择了。  士兵犹豫了一会儿:“军长,为了一个叛徒,不值当吧,反正他就是个死。”  “你懂什么!”段战舟脸色有些红,甚至有点不自然,支吾了一下,说道,“这人,这人还与参谋长有关,若是死了,以后参谋长问起来…不好交代。”  然而这个说法,牵强得连这个小兵都皱眉,段战舟只好拉下脸:“说了你也不懂,照做就是了!”  不懂事的小兵忙点点头,按照吩咐办事去了。  躺回沙发上的段战舟长长叹了一口气,慢慢合上眼,等着这个小兵回来告诉他结果。  等待原来是这么空虚的一件事情,时间在此时失去了魅力,像裹脚女人的缠脚布,又长又臭。  他一生到此都没有尝过如此难熬的滋味,连日的疲倦让他不知不觉眼皮沉重,迷迷糊糊半梦半醒之间,他恍惚看到了丛林。  那场景像是之前无数个夜里,他喝得醉醺醺回家,无论到几点,都会看到丛林蹲在门口,穿着薄薄的单衣,抱着自己的膝盖,等到他回来,抬着头,迎接他的鄙视、责骂和羞辱,嘴巴微微张着,想说些什么,却发不出声音。  他的心情,和现在的自己一样吗?  如果能说话,他想说什么呢?  在涣散的思维中,段战舟几乎要听见话语从那张合的嘴中溜出来,却被一阵急促的敲门声惊醒!  浑身上下一个激灵,他身上冒出来冷汗,一擦额头,急急站起身去开门。门外小兵显然刚从军统府跑回来,憋得一口气喘不过来,一张口,就是个晴天霹雳。  “军统说…都督的位置您自己留着吧,审判书已经下了,枪刑!”第65章  军统府从来没有这般密不透风过,外头围三层,就连一只鸽子在墙边停下都被一枪打死。  反而府里头,偏院小角显得很寂静。  管家老杨头年纪大了,军统早就不让他忙里忙外,还算优待,闲养着而已,就住在这个偏院子里,这两日,老杨头多了个看管犯人的活儿。  那犯人就在偏院的地牢里,不见天日地关押着,老杨头只负责管着门钥匙,外头自有拿枪的守着,不需要他费什么心思。  这天夜里,袁野带着一个穿黑色披风的人偷偷进了府,那人蒙着半张面。袁野是趁着交接班的时候,有一个曾受过自己恩惠的看门兵的帮忙才把人带进来的,那人明日就要调走,今日是唯一可以见人的机会。  老杨头一见到袁野就笑:“少爷怎么来了?”  袁野不废话:“老杨,把门打开,我想见一见那个囚犯。”  老杨头脸色变了变,佝偻的身子更是缩了一下,恳求道:“少爷,老头我现在孤身一人,岁数又大了,您就让我安度一下晚年,心疼心疼我吧?”  “老杨,我不会带人走,也带不走,真的就只是见一面,说说话而已。”  “少爷,老爷最近越来越疑神疑鬼了,这些事情不干净,您就别掺和了!”  袁野见恳求无用,便换了一套说辞:“老杨,当初你儿子欠下赌债被追杀身亡,我是帮过你的,我这么说不是要以恩胁报,只是请你看在这点情分上,给我个面子吧?您也是看着我长大的,我不会害你的。”  这话果然戳心,老杨头瘪了瘪嘴,看了看天色,然后从裤袋里摸出烟杆子来,点上,吧唧吧唧抽了几口,吐出烟圈,一咬牙:“成吧…就一袋烟的功夫。”  一面抽着,一面转身去开地牢的门锁,边开也边碎嘴:“要说这里头那家伙也真是狠,刚进来第一天就寻死,没有刀子就拿牙齿硬啃自己的手腕子,啧啧啧…手筋都啃断了…老头我活了这么久,没见过这么狠的。”  锁链窸窸窣窣的一下就掉到地上,老杨头开了门,便走到一边去,拿烟杆子指了指门,示意他们进去。  袁野对那人说:“许杭,我在这儿替你看着,有什么话你要抓紧些,被发现可不是好玩的。”  许杭脱下黑色斗篷,接过煤油灯,点点头就往地牢走下去。  这地牢的门在地面之上,台阶一路向下,铺满青苔,里头一点光也见不着,鼻息之间全是霉味、潮味以及血味。  显然这个地方荒废了很久,最近才刚刚开始用,角落的灰尘,被蜘蛛网查封的天窗,死去的老鼠和蟑螂的尸体风化干透,每一步往下走都好像坠入深渊。  煤油灯受不了这种潮湿,摇摇晃晃,总有想熄灭的欲望,终究是顽强地活了下来,直到走到地牢深处。  一点点光就驱走了所有黑暗。  许杭看清了丛林的现状。  他瘫跪在墙根处,右肩膀上被一根拇指粗的钢针钉在墙壁上,血从伤口处流出来,都已经开始结痂了。  两只手腕遍布着深深的咬痕,深可见骨的那种,血肉翻出来,因为化脓而留着脓水,经脉已经断,两只手废了,颓在一旁。身上更有大大小小的伤痕,脸上血污半面,听到脚步声才缓缓抬起头。  真让人讶异,落到这种地步,都还没有死去。  丛林看清来人,极其虚弱地笑了一下,那嗓子像是腐朽枯木里的回音:“许少爷…能到这种地方来看我,也只有你有这本事了。”  许杭放下煤油灯,盘腿在丛林面前坐下:“如果你就这么不声不响地死了,那实在是很浪费。”  “……输给你…我竟不觉得委屈。”丛林认可许杭的智谋。  许杭轻轻摇摇头:“你很聪明,若早生十年,我未必是你的对手,你不过还是输在年轻了些。”  “呵呵……”丛林低低地笑,牵扯到伤口,疼得皱了一下眉头,“若不是道不同,咱们还是可以惺惺相惜的…可惜了。”  看着那惨不忍睹的伤口,许杭眉毛微微一耸:“你倒是够决绝,自断双手,土匪一死,袁森又以为你是个哑巴,现在你手不能写、口不能言,便是最好的替罪被袁森掳走的时候,丛林就已经预见到自己的结局。如果不这么做,袁森会逼着他作伪证,反咬段战舟,即便他骨头硬,少不了是皮肉之苦,横竖都是一刀,不如自己动手,好让袁森死了这条心。  这样,他的价值只剩下背罪。也算是在最后,给自己留点喘息余地,也算是……保护了段战舟。  不过许杭自问,丛林这种咬断手筋的魄力,世间也是找不出几个人了。  时间不多,这样叙旧般的话语没时间讲了,许杭直接道:“你的判决书已经下来了,三天后,枪刑。”  丛林听完很坦然,毫无生死惧色:“也…好。”  “我想和你谈一笔交易,你知道的事情很多,而那正是我需要的。用你最后的一点价值和筹码换段战舟的安全,你可愿意?”  许杭开出的条件是‘段战舟’,而不是‘救他’。因为他很明白,一来,今日他能进来已经是侥幸,根本无法带丛林出去,二来,即便丛林出去,参谋长也不会放过他,终其一生就是个死,何况他的身体已经废了。  这两个理由,丛林也了然于心。  “许少爷,你是令我一败涂地之人,难道……我能信你么?”  “你能,也必须能。”许杭定定看着他,“此事一出,参谋长那里,你已经是个废棋,他还会再派新的杀手到段战舟身边,等你一死,就再也保护不了他。你该清楚,只有我可以帮他对付参谋长的暗算,保他的命。”  丛林晦涩的目光望着跳动的灯火,久久不动。  许杭又说:“可别同我说什么主仆情深,为了段战舟,你连亲姐也能弑杀,何况那狗屁的忠诚信义?”  这话把丛林逗得冷笑不止,到底这世上懂他的,还是这个对手。  “咳咳咳…许少爷,我真的是越来越欣赏你…”  他挪了挪膝盖,因为跪得太久,膝头已经磨破。他长长吐了一口气:“我本以为,这些事情我会烂在肚子里一辈子,没想到,你会是第一个听客。”  许杭见他难受,走上前,拿了块帕子,垫在他的膝盖下,问道:“你杀丛薇,不是因为妒忌吧?”  “阿姐若是真心爱的段战舟,我也是愿意的,然而…她是去杀他的。我的那个傻阿姐,偏偏就爱上了把我们当工具的老男人…傻透了。”  丛林絮絮地说了起来。  原来当年,段战舟曾偶然在参谋长家里喝醉了酒,醒来发现躺在身边片缕未着的丛薇,看着那姑娘哭得梨花带雨的模样,方知自己是酒后失德,这才向参谋长提了亲。  “其实段战舟睡的不是丛薇,而是你吧?”许杭很笃定地说。第66章  丛林猛一抬头:“你发现了?”  “从你们住在绮园,被我撞破之时,我就觉得匪夷所思,本以为段战舟被你下药,后来我给他把过脉,并没有异常,而他似乎什么都记不得,这世上恐怕没有这么奇怪的药物。”  “……你真是心细如发。”  许杭道:“后来查阅了不少典籍,断定他得的大抵就是‘夜游’的一种迷症。虽说段战舟梦中举止太过少见,但是从症状上看,应该差不离,也难怪会被人利用了。”  梦行之症,多为奇怪。在清人王械所著《秋灯丛话》里,有不少记载,梦中手舞足蹈有之,梦中四处行走有之,种种不可数。  丛林干笑了一下,摇摇头:“也不完全是,那天…那天是参谋长在他的酒里加了助兴的药物,可偏偏他夜游的的病症无人知道,在阿姐被安排进他的房间时,他就已经不在了……却找到了。。…我的房间。”  那一夜有多么混乱、新奇、躁动、迷乱,丛林印入骨髓的深刻。  其实别说睡梦里的段战舟,就是清醒的他,丛林若是不愿,他也没办法真的霸王硬上弓,说到底,周瑜打黄盖,一个愿打一个愿挨。  直到天亮,错乱的计划被纠正,粉饰太平,狸猫换太子,一切依旧按照参谋长希望的样子进行下去。  事后,丛林曾偷偷问过伺候段战舟的下人,都说他只是会梦中出门走一走,从来没出过事情。然而那一晚,像一把神秘的钥匙,开启了段战舟身体的隐秘之门,时不时地,他都会一如当晚,迷迷糊糊闯到丛林的房间里来,天亮之后又忘得干干净净。  真是如梦如幻一场空。  这个隐秘的羁绊,被丛林深埋心底,既羞耻又无奈。  也不能怪他不说,这种事情,说出去,谁信呢?  若不是许杭亲眼见过,怕也是会嗤之以鼻的。  丛林仰面,看着黑黢黢的天花板:“参谋长什么都布置妥当,唯一的意外,就是他没想到,我从一开始就背叛了他。”  当初,段战舟曾受命去抵御日寇,而参谋长受了日本人的贿赂,准备对段战舟下手。所以,新婚之夜,丛薇不死,便是段战舟的死期。  所有人都以为丛林狼心狗肺,但没人知道,丛薇死去,他才是这世上最心痛的人。  婚礼日,身着洁白婚纱的丛薇美得像是传教士所说的天使,巧笑嫣然,是从林见过她最美的一刻。因此,当他拿着刀站在丛薇面前的时候,颤抖得几乎要掉落。  丛薇看着他的眼神,从震惊到怀疑,从悲哀到释然,最后回归平静。  你逃走吧,阿姐。  不走。  不能不杀他吗?  不能。  丛薇的眼神表达的情意,丛林统统理解。她爱参谋长,所以愿意被他利用,正如他爱段战舟,愿意为他与亲人为敌。  是丛薇主动握住了丛林的刀,抵在自己的心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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