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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1章(第1页)

  玉漏笑笑,“是这样,人可不是处处难为?穷的时候谁想得到你?一旦发?达了,亲的热的都冒出?来了。”  说?到老太太心窝子里去了,她?撇嘴说?了句“可不是”,便沉默下去,陷入无数琐碎的往事中。人老了就?爱追忆,在这样安静的傍晚,能?清晰感到风一阵比一阵凉,同样能?清楚感到一种高处不胜寒的孤独。  玉漏在榻上坐着,替她?做一块包头,忽然想到很少听她?说?起老太爷。就?是提起的时候,也只?是淡然的口气,仿佛他只?是个为她?缔造了荣华富贵的人,因为时隔太长,她?已?不对他感激了。他成了个符号,只?是个符号。  不知怎的,玉漏想到她?和池镜。将来结为夫妻,倘或他也死?在她?前头,她?提起他时是不是也那样淡然的口吻?她?觉得应当要感激他,即便他没有爱她?,到底也提供给她?梦寐以求的优渥体面的生活。思及此,盘算着成亲后?上哪座庙里给他供个长生牌位,当他恩人似的供起来。  寂静中忽然闹起来,是你正二爷过来请安。老太太单是听见他的声?气就?嫌烦,人向枕上歪去。一时正二爷进来,带着一身的酒气,人倒还没醉,规规矩矩作揖打拱,“孙儿给老太太请安来了。”  他算哪门子的“孙儿”?这样自称无非是要紧巴着老太太的缘故。老太太心知肚明,也不理论,指他在下首椅上坐,“搬去你三哥院里了?”  “晌午就?搬过去了。”他坐下来,姿态还算规矩,只?是一双眼睛关不住地乱瞟乱瞄。  直到玉漏端茶过来,他仿佛是逮到了机会,忙立起身接,一脸春光明媚的笑,“多谢姐姐。”  玉漏嗅到他身上的酒味就?烦嫌,也烦他那张白里透红的脸,像乳猪的皮肉。她?笑着点下头,忙掉身回榻上,接着捧起活计做。  正二爷的目光还在她?身上逗留,老太太看见,原本懒倦的精神忽地振奋了一下,瞅一眼玉漏,又瞅他,心下有些了然了。  “你到何处吃酒去了?”  正二爷忙调转眼,两手抚在膝上,“有几个南京城的朋友听说?我在这里,在曲中做东摆席请了我去。”  老太太听见曲中那地方便皱眉,“你离了你父母就?只?管到那些地方去胡混,年纪也不小了,也该讨房媳妇管管你。”  谁知正二爷错会了意?思,以为这话是关心他的婚姻大事。暗里琢磨了一番,隔日?早起便在那屋里打探玉漏的底细。  先问青竹,青竹不大理会,微笑着走开了,“我和玉漏姑娘素日?也说?不上几句话,二爷去问金宝好了。”  金宝原也想藉故让开的,后?来又没让,因想到每逢这正二爷来做客时,总爱与青竹搭讪,想必是对青竹打着什么歪念头,若让出?去,保不住他还要去缠青竹。  因而?就?坐在吴王靠上和他说?起来,“您问玉漏做什么?”  正二爷也忙坐下来,呵呵直笑,“没什么,就?是看她?眼生,从前没见过,是新买进来的丫头?”  金宝乜笑一回,“人家并不算什么丫头,没有卖身契的,原是跟着我们二奶奶到家来做客,因老太太看她?聪慧伶俐,又读书识字,十分喜欢她?,就?把她?留在跟前了。”  “如此说?,她?是谁家的小姐囖?”  “要这样讲,也使得,她?爹在我们江宁县衙门当主簿。”  正二爷心下忖度,她?爹虽只?是个主簿,可南京城这两县不比别的地方,一样的职位,却比别的地方有赚头。她?爹是主簿,他爹是县令,倒也般配。最要紧的是,既在老太太跟前当差,想必很清楚老太太到底有多少家财,往后?打秋风也好有个准头。何况老太太喜欢她?,又多一层厉害关系。  他自以为盘算得清楚了,没再多问,当下便走到老太太这边,兜兜绕绕说?了这意?思。  叵奈老太太一眼就?看透他打的什么主意?,把她?跟前的人要了去,岂不同于?把她?的底细漏给这门铱骅亲戚知道?从前借钱还有个顾忌,往后?岂不要狮子大张口?  她?还能?给他们算计了去么?便推说?:“玉漏不过是个丫头,你是县令家的公子,哪里登对?说?出?去也不怕人笑话。”  屋里没旁人,正二爷也不怕失体面,一味拉扯着老太太撒娇耍浑,“老太太疼疼孙儿吧,我就?看她?好,一眼就?瞧中了。只?要老太太肯给,我爹娘那头自是没话说?,老太太跟前的人,还会有错?”  老太太阖上眼任他摇晃两回后?,仍不松口,“别的丫头就?罢了,这个丫头不行,一则不是咱们家的人,我不能?说?给你就?给你,我做不得这个主;二则人家老子娘已?经给她?定下亲了,你就?是到人家家里头去讨,也晚了。”  正二爷一口气便长泄出?来,臊眉耷眼地坐回椅上。老太太又怕伤了亲戚间的情?分,因道:“你也别丧气,改日?另有好的,我再给你,如何?”  正二爷马上又把念头转到别处去,稍一忖度,嘿嘿笑起来,“这个丫头不行,旁的可行?”  “谁?你说?我听听。”  “就?是镜三哥屋里那个青竹,我在那头住了几回,看她?温柔懂事,事事周到,我家里的丫头加起来也不敌她?一个,我是万分喜欢,却不好开口跟镜三哥讨。老太太若疼我,就?替我向镜三哥说?一说?,这个丫头许我带回家去,我另买两个送来还他。”  老太太因想着几位少爷屋里的大丫头原都是安插做房里人的,原是随他们喜欢收用?,但池镜从前常在北京,和那几个丫头倒都清白,送了人也不打紧,何况池镜那性子,也不会不舍得。便点头应下来了。  这事暂且按下没提,池镜归家来后?,只?听金宝说?起正二爷打听玉漏的话,便攒起眉道:“他问这些话做什么?”  金宝一面替他换鞋,一面抬头瞪一眼,“你说?做什么?他是什么性子?见着个标志些的眼就?直愣愣,脚也挪不动了,何况还是个新鲜生面孔。他为人那样下道,老太太要真把玉漏给了他,你不急啊?”  池镜脸色冷了下来,后?又堤防着睨她?,半笑不笑的,“怪道你肯和他说?那些,敢情?是要替人使激将法?”  “要激得了你就?好了!”金宝替他穿好靴子,狠狠向上拽了那靴子两下,心下替玉漏不服气,懒得再理他,一径转背出?去。  池镜望着她?的背影笑了一会,也没有别的表示。不过午饭后?还是逛到西草斋去,猜玉漏也会去,难得这时候得空,老太太要歇中觉。  果然走着走着在前头路上看见玉漏,是从那边岔路上走出?来,低着头,她?一贯是这样,好像脖子上压着几两心事,今日?也不像心事格外沉重的样子。不过宁可信其有,他赶上去问:“到哪里去?”  玉漏回头见是他,一下不知怎样作答,本来是到西草斋看碰不碰得到,忽然在这里碰上,又不好说?了,怕有巴着赶着的嫌疑。这时候他们说?定了亲事,愈是怕给他造成这印象,恐他会想女人就?是这样,一旦说?订婚事,恨不得把命也交给对方。,尽在晋江文学城  那她?还不是那种人。她?想着,把嘴一弯,淡淡微笑着,“随便逛逛。天越来越短,怕在屋里坐着打瞌睡,夜里就?不好睡了。”  池镜因有事要问她?,也没精神和她?装腔作势,朝前面递了下下巴,“那到西草斋去,我有话要问你。”  因进来得多了,地砖上凌乱的脚印竟在屏风两边各拼出?细细的一绺,像两条砌出?的小路。玉漏顺着左边那一绺往里走,听见池镜在那边问:“老太太可对你说?了些什么不曾?”  没头没尾的,玉漏发?懵,“说?什么啊?”  “没说?什么就?罢了。”听这意?思就?是没有,池镜放心下来。  不过老太太说?不准,也许只?是当下还没说?,也或者是正二爷还没提起。其实正二爷他倒不怕,那是个没定性的,随便许他个什么就?能?敷衍过去。何况老太太也不是真疼他,她?只?不过是从年轻时候起就?一贯笼络娘家人,因为在池家孤立无援。  他原没急着领玉漏去见他姑妈,怕玉漏以为他比她?还急,故意?捱延着,横竖他父亲那头还没回信。这会却懒得再拖,觉得拖着也没意?思,便走到案前对玉漏说?:“姑妈想要见一见你。”  “不是时常见着的么?”玉漏问完便领会了意?思,从前不算,和姑太太就?是见着也是主仆往来,没有多余的话。这回估摸着是要查验未来的侄媳妇,她?竟然有些丑媳妇将要见公婆的紧张。  她?怙惙片刻,低着头问:“她?要问我什么?”  不知怎的,池镜见她?这慌惧的神色就?很高兴。他闲散地反剪起一条胳膊,笑道:“我也不知道。无非是闲问几句,你怕什么?”  玉漏立刻把心情?平复下去,“我是怕她?问起我从前在唐家凤家的事,不知该怎么和她?说?好。”  “你只?管照实说?好了,满府里谁不知道?”  原本府里的人只?知玉漏先是在凤家,还不晓得唐家那一桩,谁知络娴近来因为气不过,又到处宣扬她?是给唐二送给他们凤家的,新添不少言语。玉漏想来便气,可络娴说?的是事实,又不能?和她?理论。  她?把身子侧到一边去,将来还要和络娴做妯娌呢,络娴那脑子恐怕千算万算也算不到,知道了必定更惊更气。她?想到络娴使性子耍脾气的模样,心下又痛快起来,自扶着案沿笑,那脸上渐渐浮起十分生动明丽的红云。  走神的工夫,忽觉腰上贴上来一只?温热的大手,将她?往前一揽。她?跌了一步,撞进池镜怀里,闻到他身上的味道,是太阳晒过的味道,慵懒迷人。一抬眼又碰上他那躁跃的目光,火苗子一般弹动着,他的手顺着她?的侧腰溜到她?背后?,将她?向前摁着,使她?下半截紧紧贴在他身上。还用?说?么,他一定是动了歪心思,难怪说?话就?说?话,偏要哄她?到这里来说?,园子里就?说?不得?  她?忙推开他后?退了些,“做什么?”  池镜跟上来一步,歪着脸似笑非笑的,像是预备着随时要亲她?,“你说?做什么?孤男寡女共处一室还能?做得出?什么光彩的事?”  这人说?话简直难听!越是这节骨眼上越要矜持,免得给他轻看了,毕竟他要娶她?不是出?于?自愿,多半是给逼到了这份上。她?抚着案沿让到侧边去,“不行。”  池镜脸色登时有些不耐烦,笑道:“都这时候了你还怕我会反悔?你看我像是会失信的人?”  玉漏马上在心内答道:“你是。”可面上含羞带臊地飞他一眼,“既如此,那你还急什么呢?等?新婚之夜不好么?”  池镜衔起下嘴唇笑睇她?一会,泄了口气,就?转过背去翻那架子上的书,抽出?一本来,翻得簌簌响,像是拿书撒气。  玉漏知道他有些意?兴阑珊了,恐怕得罪了他,又想着话和他搭讪,“我告诉你桩事,正二爷和老太太讨你屋里的青竹,老太太已?经应承他了。”  “青竹?”池镜掉过身来,有几分意?外的神情?,而?后?慢慢笑了,“怪不得,从前他来做客时就?总和青竹搭话,不过青竹不大理他。”  玉漏看他一眼,不知道青竹和贺台瓜葛着的事他心里有没有数,“青竹会肯么?”  池镜缄默了一会,青竹和贺台的私情?一直是他心头隐患,总怕哪日?遭他二人暗算了去。趁这时机能?打发?掉青竹也好,便笑,“肯不肯也不由她?,老太太定下的事谁敢违抗?”  “那你舍得放她?去?”  “我有什么不舍得的?”池镜脱口而?出?,紧着就?笑了,走近了说?:“你吃醋?”  玉漏明知底细,有什么醋可吃?YH不过想他这样问,必然是希望她?吃醋,只?好称他一回心。于?是低着头,一个手指在案上慢慢乱画着,口气听着像是含酸,“听金宝说?起,青竹跟你的时日?是最长的,你们还算青梅竹马呢。”  池镜故意?不分辨,反剪起手来,“要这样算,和我青梅竹马的也太多了。”  玉漏看他一眼,就?住口不说?了,他连从小就?伺候他的丫头也舍得,足以见得多么没良心。不过管他呢,反正又不是她?的丫头。  这话就?不了了之,果然没两日?老太太就?找池镜说?了这事,池镜自然没话说?。给青竹听见,当下便急得不行,因她?是自幼由拐子卖进来的,在这府里并没有父母亲人,无人做主,只?好来求池镜。  池镜卷着本书靠在床头,一条腿横在铺上,一条腿搭到地上来,放下书笑着瞅她?,“你又不是不知道,这些家务事我竟是一点做不得主,何况是老太太定下的。”,尽在晋江文学城  青竹一见他这态度,心凉了半截。他的为人,一向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何况他们之间又不似别的爷和丫头,又没有私情?。再则说?虽是自小就?分到这房里,可他不是常在南京,论起主仆之情?来,也并没有多深厚。  但她?仍是捉裙跪在地上央求,“虽然三爷不管这些事,可我到底是三爷的丫头,三爷去和老太太讨个情?,老太太总肯听一句。”  池镜又把书翻了一篇,唰一声?,冷冷的声?音,不摸上去也能?感到那纸张的凉意?。青竹忽然有些恨起他来,屁股软坐在脚后?跟上,盯着他书下的侧脸看。  一会池镜翻身坐起来,睇她?一会,稍垂眼皮笑道:“我看这事你不如去求求二嫂,她?近来不是管着府内人手调度的事情??她?说?话可能?比我管用?些。”  难道他知道了?青竹精神一振,忙抻起腰,“二奶奶怎会帮我?”  池镜一脸半笑不笑的表情?,“兴许二哥听见心软,会帮着劝她?两句。”永攀登(十一)  青竹央求池镜不成,只?得传话给贺台要和?他商议。贺台近来身子又不好了,成日在家将息养病,倒养得一颗心焦郁不安。因为听老太太的?意思,好像怕劳累着他,将他头上好几?桩事都交由族中一位堂兄去办。  其实老太太信不过旁人,可兆林自有衙门的?事忙,池镜又尚未成婚,想必等池镜成了亲,往后外头的差事都要交给他了。  中秋后大老爷兴起要在大池塘那里建一处凉亭,和?老太太商议,老太太推说:“再等些?时候,这时候你要盖屋子,这大宗的事谁来料理?你看贺儿还看顾得过?来?等镜儿成了亲,交给他历练历练。”  这话传进贺台耳中,不免忧心忡忡,虽说是?在家养病,却起?座难安,非但?身子没能养好,反有日渐憔之势。  这日小厮关坤传话将他请至外书房,一听?是?青竹有事找,他心下不大耐烦,因问那关坤,“她有什么事?”  关坤攒眉道:“姑娘没说,只?说很要紧。小的?听?说好像是?因为正二爷和?老太太讨她,她不愿意。”  “怎么不和?她主子说去?”  “二爷还不知道三爷的?性子?别说是?个和?他清清爽爽的?丫头,就是?正二爷要讨的?是?五姑娘,他也未必理会。”  贺台苍白的?面上露出点讥笑,低声沉吟着,“哼,五姑娘——”  那关坤脸色也跟着有点讥意,转头却道:“青竹姑娘叫爷还往外头她表叔家里去。”  说是?表叔,其实便是?当年拐带青竹的?拐子,姓张,因自幼将她拐带出来,二三岁的?丫头不好脱手,只?好养了她几?年,到七。八岁上才卖进了池府。那几?年青竹和?他还算和?气,又想着自己孤苦无依,迫于?无奈,只?得认他做个表叔,外头有事便差遣他去办。这张表叔在六里桥底下那巷子里置办了几?间屋舍,向来青竹与贺台幽会都是?借他的?屋子使。  那都是?络娴进门前的?事了,自络娴嫁过?来,她知道贺台是?淡了意思,常避着她不见。她起?初赌气,也不理他,后来发现他倒不是?图新鲜,还真与络娴做了对和?和?美美的?夫妻。她就又不好赌气了,三番五次去找他,吵过?几?回,他怕她闹出来给络娴知道,也还肯耐着性子敷衍。  不过?既是?敷衍,哪会看不出来?但?没办法,只?要他还肯敷衍,她心里就吊着点希望。希望这东西,有总比没有强,哪怕是?自欺欺人。  她表叔说:“你在池家竟是?白混了这些?年,说得好听?,是?执事的?大丫头,可将来到底没着落,连我想起?来也替你急。”  “难道我不急?”她把脸别到窗户上,窗外那颗看熟了的?梧桐树变得碎碎幢幢的?,像河上的?水光,一点一点连成了浩瀚茫然的?一片,望着望着,流下泪来。  看见贺台来了,她表叔忙笑着迎出去,在院中呵呵呵呵地堆出一片笑声,“二爷吃过?午饭没有?我听?见您要来,特地在馆子里提了些?酒菜来,都摆在西厢房里!二爷快请,姑娘在屋里等着了。”  贺台没理他,咳嗽着往屋里走,她表叔在侧面哈着腰观他的?面色,狠狠揪起?眉,“唷,我瞧二爷的?脸色不大好,是?入秋凉着了?天一冷起?来就不得了,您可千万要留神身子,我们都巴望着您呢。”  贺台瞟他一眼,腰间荷包里摸了个散碎银子给他,他连声谢过?,没跟进屋来,自往正屋里去了。  青竹在窗户上看着,忙蘸了泪向外迎去,刚走到碧纱橱外头,却止住了步,把背抵在碧纱橱上,冲贺台嘲讽地笑一笑,“我还以为你不会来呢。”  贺台原没想来,可独自在家忖度了半日,到底是?来了。他一张口就觉得嗓子痒,还未讲话先就咳嗽。青竹又不由得把那嘲讽的?神情?敛了,忙踅进里间替他倒茶来。  他在榻上坐下,她立在一旁替他抚着背,“怎么又咳得这样厉害?”  他吃了茶好了些?,仰面对她笑笑,“嗨,我这病你还不知道么,春夏秋冬,一换季就是?这样子。”  “还不是?那些?花粉香粉惹的?,你应当格外避着些?。”青竹见他不咳了,才转到那端坐下,“你出来二奶奶晓不晓得?”  “她娘家二嫂生日,她一大早就回娘家去了。”  青竹憋不住冷笑一声,“要不是?她不在家,你还不肯来呢。”  贺台笑道:“怎么又说这样的?话?听?见关坤一说你有事,我自然是?要来的?。”  “是?嚜,常言道一日夫妻百日恩,你我就不是?夫妻,也还有份旧情?在那里,何?况连生人间还见面三分?情?呢。”  贺台不愿见她,多半是?不愿意听?她这些?酸言讥语,不明白怎么惯来温柔和?善,连管小丫头们也甚少说重话的?一个人,偏和?他说着说着就要讽刺起?来。自然知道是?因为她和?他关系特别的?缘故,所以他后悔当初不该招惹她。  那时候没成亲,太寂寞,和?自己屋里的?丫头又怕人家笑话。他从来给人斯文太过?的?印象,即便那是?他做爷的?权力,但?在他身上稍微有点霪。秽的?事,人家都要惊讶。不像兆林和?池镜,他们再有什么事都是?理所当然,人家不会背地里议论。想来她也是?寂寞的?缘故,因为池镜常不在南京,久等他不回来。,尽在晋江文学城  两个寂寞的?人根本不需要如何?深刻了解,近近碰在一起?就能轻易碰出火花,只?要两个人都长得不难看。凑巧他们一个玉树临风,一个细月姣姣。  可再美的?容颜也有厌倦的?时候,贺台不由得想到,那怎么看络娴就看不烦呢?  “你可吃酒啊?”青竹问,见他摇头,她便搁下酒壶,去拿了两个枕头来垒在榻上,请他靠着坐,“那你吃两口饭。”  她继而坐回去,脸色哀沉下去,说起?正事来,“正二爷想讨了我回句容县去,你听?见了吧?我在府里连个替我说话的?人都没有,只?好求你和?二奶YH奶说说,请她替我在老太太跟前讨个情?面。近来她办事得力,老太太兴许肯卖她个面子,原本他们江家那些?人老太太也不大待见,不过?是?面上敷衍得厉害。”  贺台饭也没吃,在那端把一条腿支起?来,“你和?三弟说过?没有?”  青竹冷哼一声,“他是?不管的?,才不会为我们这些?没要紧的?丫头驳老太太的?意思,你看他心里能装着谁?我说了两句,他不理,也就罢了。”说到此节,轻轻蹙额,“不过?他说叫我求求二奶奶,我想他是?不是?瞧出了什么?”  贺台听?后也把额心紧蹙,“是?你猜的?,还是?他问你了?”  “是?我自家猜的?。”说着,她撇一下嘴微笑起?来,“就是?他果然知道了,你怕什么?难道他会为个丫头和?他二哥争不成?你还不是?怕他走漏给二奶奶知道。”  池镜即便知道,也不是?多事的?人,贺台倒不怕这个,不过?是?怕池镜对他起?了什么防范之心。他们池家的?人都怪,从不轻信人,在家坐着也怕有人害他似的?,时时刻刻堤防着。  不过?想想看,堤防得也有道理,他这回肯来这里赴约,不就是?打着别的?主意?养兵千日用兵一时,尽管青竹不是?他的?兵,终归也要有个用场。从前她是?不肯,到底服侍了池镜一场,对池镜不利的?事她不会做,他也从没叫她做过?。  这次池镜不肯帮她,自然她是?灰了心,他这里若是?帮了她,加上她对他有情?,往后再叫她对池镜做什么,她未必不能狠下心肠。  他打着这个主意,手指头在膝盖上点着,笑起?来,“又说这话做什么?二奶奶的?性子你也知道,我不是?怕给她知道,我是?怕她闹起?来烦,我这病还经?得住她闹么?眼下遇上这事,我能放着不管?你是?我的?人,平白叫那江正讨去,你当就只?你心里不情?愿?他是?什么东西,也配?”  在他那淹淡的?脸上忽然迸出点戾气来,很有精神,难得一见的?。男人家往往是?发狠的?时候最迷人,他这一面通常只?有青竹才看得到。他对旁人总把自己伪装得太好,青竹觉得他不对她装,是?彻底当她是?自己人,这私密的?地方,是?络娴也不能到达的?地方。  她想着便笑了,“那你去和?老太太说?”  和?老太太说怎么行?老太太一向不大放他在眼里,全家都不大放他在眼里,因为他是?个病鬼。贺台最后也没确切地拿出个办法来,只?和?她道:“你就别管了,只?管把心搁在肚子里,我来办。”  末尾这三个字格外叫人安心,好像终日流离期盼,“咚”一下,忽然钉死了,尽管钉得人有点疼,也觉得踏实。  好容易这一次,自然是?要亲热一番的?,不然说不过?去。贺台虽然有些?勉强的?意思,但?真在她身上胡作非为起?来,也觉得痛快。许多手段不能使在络娴身上,她是?个娇娇小姐,他没有风度的?一面不能给她看见。  他拥着青竹躺在床上,她枕在他的?手臂上,手臂给压得有点麻痹了,像是?没有了胳膊,继而觉得整个人心首异处,散得东一块西一块的?,全是?他自己,却拼不起?完整的?一个人的?感觉。  他笑道:“我觉得我活不了多少日子了。”  不过?是?灰心的?说法,也不能和?络娴说这些?,因为她会惊怕。  青竹倒像很理解他,不惊不怕的?,仍然很平静地睡在他胳膊上,同样笑了笑,“死就死吧,死也不那么可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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