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在园子里边赏花边一遍遍回忆着前世的每一个节点,想着自己该做什么,却忽然听到花园一角有低低的欢呼声。 他看过去,果然看到几个园丁、仆妇在笑道:“果然真的开出来花中央也是绿色的!旭哥儿好生厉害!侯爷知道了一定会赏你的!这在市面上能卖三千金呢!都能够把我们全家卖了!” 云祯起了兴头,笑着过去问道:“什么稀罕花儿?” 众人看到侯爷出现,忙着行礼不迭,云祯却已看到他们围着中央有两盆月季,却是绿瓣绿蕊,一泓碧色透出清气来,盈盈花瓣,风姿袅娜。 云祯已笑了:“绿萼呀,真不错,谁种出来的?重重有赏。” 花工知道云祯一贯和气,忙笑道:“却是这位旭哥儿种出来的,里头还有三十盆,全都打了花苞了!” 云祯转头看到一个少年正拜下来:“见过侯爷,奴是罗旭,编在玄武班,这绿萼的培养原是家里秘术,到了侯爷这里,侯爷待奴恩深似海,便想着孝敬侯爷则个,不过这绿萼却不是时时能得,因此只能先试着种种,没想到侯爷福祉深厚,今儿这两盆花打开了,里头居然连蕊都为碧色,着实难得,想来里头那三十盆也稳了。” 云祯低头看了眼那少年,果然有印象,笑道:“果是奇技,你知道孝敬,这很好。” 罗旭脸上涌上喜色,他文不成武不就,出身也差,家里养花的,去岁花遭了虫灾,家里产业不继,只能卖了儿子,他到了侯府,却是想要一意争先,在侯爷跟前露露脸,好不容易琢磨出这么条路子,果然奏效了。 云祯倒不以为意,他选出这些人来,本来就是要鼓励他们人人争先。只又看了眼那犹如碧玉雕成的花瓣,喜道:“就把这两盆修剪下,收拾干净了,着人送进宫去给皇上,就说府里侥幸栽培出来的,孝敬皇上的。” 那罗旭脸上涌上了喜色,云祯道:“把这花如何栽培的你也细细写了,让人一起随请安折子递进去。” 罗旭连忙道:“还请侯爷赐个名。” 云祯看了眼那嫩绿色花瓣,拍了下他的肩膀:“你傻了?自然是让皇上赐名了,他若是真赐名下来,你可就出名了。” 罗旭喜色更盛,跪下谢恩。 云祯却又吩咐几句后,便也撂到了脑后,转头想继续去练他的拉弓,却见司墨来报:“侯爷,罗长史和章先生求见您。” 云祯没放在心上,顺口道:“请他们到花厅坐吧。” 他过去,罗采青和章琰都站了起来,笑着向云祯恭贺:“听说侯爷一箭成名,我们特来恭贺。” 云祯有些不好意思:“也就是碰巧遇上而已,两位先生就别再夸了,这几天我都听烦了。”他也不过是无心之举,万万没想到如今是哪里都是焦点,搞得他连出门都不敢了。 罗采青笑道:“侯爷少年英雄,人们自然是仰慕,只是今日朝中出了件事,与侯爷有关,我们听了,少不得替侯爷担忧,特来问问侯爷接下来打算怎么办。” 云祯奇道:“出了什么事?” 罗采青道:“今日朝会,给事中刘迁朝中奏事,要给你请封嘉奖,被皇上叱责其立身不正,朋比为奸,包藏祸心,欺君罔上,即令解职返乡,永不叙用。” 云祯想了下,想起刘迁当初可不是那个骂自己的急先锋,跳得最高骂得最毒的那条疯狗吗?幸灾乐祸道:“皇上锐眼如炬,罢得好,罢得妙!” 罗采青和章琰对视一眼,章琰笑道:“我等担心侯爷知道了此事,误会皇上这一片良苦用心,生了怨怼,反触怒陛下,如今看来倒是我们多虑了。” 云祯满不在乎道:“皇上问过我要不要加官进爵,我当然辞了,这些人这么上赶着捧杀我呢。” 章琰目光一闪:“皇上居然还问过侯爷?难怪昨日宫里又有厚赏,原来是为着这个。” 云祯道:“昨儿在学里用午膳的时候,皇上问我,我辞了后,皇上很高兴,说我见事明白。” 罗采青再次捕捉到个关键信息:“皇上居然赏了侯爷共进午膳?这可是莫大恩宠。” 云祯摸了摸鼻子,有些不好意思:“进学以来,皇上说学宫里的饭食不好,都是让我过去和皇上一块儿进午膳的。” 罗采青与章琰都呆了下,然后脸上都现了喜色,章琰笑着道:“侯爷此次应对极好,想来入了皇上的眼,侯爷年少,切莫贪功冒进,来日方长,厚积薄发才好。” 云祯道:“章先生说得极是。” 章琰看着云祯一片天真烂漫,心念数转,也没说太多,只又说了几句,才起了身和罗采青出去。 罗采青一行笑道:“这下章先生可放心了吧?我一直说侯爷深得圣眷,章先生还忧心成这样,我说实是杞人忧天了,陛下既敢在朝廷叱责罢免言官,定然也已给侯爷分剖明白了,这进不如退,厚积才能薄发的理儿,皇上明白着呢。侯爷也是一片天真烂漫之心,难得全没在意这些名利,章先生刚才怎不再多教他几句御前应对之法,不然他日日在御前,万一做了什么,触怒圣颜,反倒不美。” 章琰看到路过的司砚让人小心翼翼捧着两盆蒙着轻纱的花走,已是叫住司砚问道:“小哥这是要去哪儿办差?” 司砚转头看到他们连忙行礼笑道:“见过章先生、长史大人,是花园里种出了好生稀罕的绿萼,侯爷让小的送两盆进宫给皇上赏花。” 章琰和罗采青交换了个眼神,颇为安慰,让司砚走了,罗采青笑道:“宫里什么名花没有,不过侯爷年少,见着个好的巴巴地孝敬进宫,倒只让人觉得孝心可贵,若是换个人做来,怕少不得个媚上的罪名。” 章琰道:“这也就是我不说的原因。你我在名利场中打滚多年,凡事都要多想个几分利弊,若是教侯爷说点什么,到了皇上跟前,皇上一听便知道是旁人教的,反倒不美。皇上少年领军,征伐四方,心思深沉,什么样的人没见过?如今他垂拱而治,却仍洞察人心。如今侯爷这般,不经斧凿,未遭雕琢,浑金璞玉,反倒入了皇上的眼。” 罗采青转念一想也觉得对,赞叹道:“早听说章先生青衣军师美名,果然高见。” 章琰沉默了一会,坦然道:“惭愧……我却不曾出什么力——长公主薨后,我颇有些心灰意懒……” 追忆起来,长公主逝世后,他看出公主这一脉的势力势必是要衰落的,早生退隐之意,只是云祯年纪尚幼,他猝然离去,不免有些对不住公主,但又十分嫌弃云祯纨绔肤浅,幼稚无知,前昭信侯更让他厌恶,因此一直疏远着小侯爷。想来小云侯爷大概也知道自己不喜他,也不如何亲近他,他正中下怀,更是巴不得再等一段时间就归田园居,马放南山去。 只是想不到,什么都不懂,也没有人帮的纨绔小侯爷,不知什么时候,就误打误撞地走出了最优的解决办法,甚至因为纯属赤子之心,发自天然,竟比多少苦心谋算机巧翻尽都还要好,这才叫聪明不如不聪明,大智若愚呢。 他站了一会儿,才有些怅然道:“是侯爷赤子之心,天然美质。”第21章马球 遥远的无数骑手在马球场上驰骋而过,大声呼喝着。 姬冰原约了中书省的几位丞相谈事,正坐在步辇上路过宫墙,遥遥听到远处充满活力的欢呼声,不由转头问了句:“是什么?” 丁岱连忙上前笑道:“禀陛下,今儿的骑射课,是组织的马球赛,高大人前日和您禀过的。” 姬冰原点了点头,想到适才出来看到还在赖床午休的云祯,诧异道:“吉祥儿怎的不说?怎的刚才我出来还看到他还在赖床,他不去活动活动筋骨?” 丁岱笑道:“早问过侯爷了要不要伺候他换了骑马的袍靴,宫里有备下的,他却说不好玩,都是宗室公子,伤了哪个都不好,还不如在家和自家的孩儿们玩,还玩得开一些。” 姬冰原失笑:“倒是孩子话,马球场上一点半点的冲撞,本来就不会怪罪,不过也罢了,不顽就不顽吧,他现在风头正盛,马球场上怕是要被针对,韬光养晦避避风头也对。” 丁岱眯起眼睛笑道:“还是陛下高见。”心里却暗自想着陛下这宠溺孩子,越发是变本加厉了,连理由都替侯爷给找好了。 云祯扑在温暖柔软的榻上,睡得脸色绯红,等睡饱了起来,看青松端了茶过来给他漱口,又奉上热帕子替他擦了脸,涂了膏脂,才笑眯眯道:“学宫那边马球赛还没散,侯爷要过去看看吗?去看的话就替您换了骑马袍。” 云祯眯了一会儿才回过神来,懒洋洋道:“好吧。”他原本老老实实上学宫几年,出去了就好当差,结果一进学就被皇上宠着纵着,在这功课上越发敷衍应付,不过是面上过得去就行了。 这下才起了身换了衣服,却是先转去内房如厕,青松紧跟在他身后伺候, 帷幔重重,香味清浅,云祯如厕后将手浸在干菊花泡着的水中洗手。 一侧替他挽袖的青松却忽然跪下道:“侯爷,小人死罪,有一事相求。” 云祯怔了下,脸色微微收了收,青松咬了咬牙一个大礼磕了下去道:“侯爷,小人知道是小人不当说,奴婢有个同乡的姐姐,乐籍,在钟鼓司当差,原本已快要到年龄出宫了,谁料前日忽然在出官差之时,被京兆尹府上的表公子给看上了,如今压着她的乐籍,不许脱籍,只要逼着纳她为妾……小人这位姐姐不愿为妾,只愿意返乡回家……” 云祯将一侧的干布巾擦了擦,低头看了青松一眼,神情漠然:“你想让我救她?” 青松微微颤抖道:“侯爷深受皇上恩仇,只求您伸伸手。您不必出面,只需要给奴才一张名帖,奴才就能请京兆尹大人松口脱籍。侯爷,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但求您伸伸手!” 云祯垂眸看了他一会儿,问了句:“丁公公就在皇上身边,他开口比我管用多了,你怎不求他?” 青松低声道:“丁公公早有严令,在宫里当差,便忠心当差,内监不得干政,我们作为他的徒弟,若是敢借他的名头行事,即刻打死。小人想来想去,只有厚颜求侯爷出面,小人将来做牛做马,必报大恩。” 云祯笑了下,青松见他许久不说话,心下着慌,原本只觉得这位侯爷年少娇气,又满是孩子气,好说话,只要自己开口,又只是借一张名帖而已,定然圆满,没想到如今看来事情竟不太顺利! 他心一横,连忙磕头:“求侯爷开恩!” 云祯看着下边跪着的少年公公,肩背单薄,他们去了势,将在许久时间内都是这么一副少年样子,卑躬屈膝的伺候人,直到慢慢佝偻,老死——也因此他们对权势、对财物、对利益都有着分外执着的追求,也对这些东西分外敏感。 他沉默了一会儿,才道:“青松公公,我在宫里出入,多是你陪我玩耍,原本我可以叫人立时进来,拉你下去慎刑司处置你的,但念在这一分情面上,我少不得给你一条生路。” 青松忽然汗透重衣。 云祯道:“论理我好人做到底,既饶了你,就该让你好好继续做你的内侍,但皇上待我好,我不能让你这样的蠢人再留在他跟前,留下后患。” 云祯走了两步,青松低头看着他的鞋尖,浑身微微发着抖。 云祯道:“钟鼓司的乐籍,并非普通教坊女子,京兆尹文秋石,为人谨慎,八面玲珑,京兆尹一职乃京城父母官,天子脚下,大多任用能力极强,又极擅协调平衡之人,也大多能位列三公,文秋石数十年宦海才到如今位子,岂会如此糊涂,纵容亲属随意收用教坊女子,还要逼人为妾?” 青松微微睁大了眼睛:“是我那姐姐与我说的,千真万确!这京里,这样的事数不胜数,钟鼓司遇到这样的事多了……” 云祯又轻笑了声:“你身在内宫,身不由己,出宫一次不容易,你那同乡姐姐想来平日对你不错,因此你才深信不疑。此事自然有可能是真,毕竟京里能做到这样程度的人家很多。他应该完全不知此事,不过是借他的名头,他绝不可能冒着得罪丁岱徒弟的危险——设若今日我替你出了这个名帖,将这事揽了,平了这事,昭信侯为御前内侍出头这事,若是被宣扬开来,你知道会有什么后果吗?” “你在宫里久了,遇事应该多想想,这么巧你日日在我跟前伺候,这么巧你认识的姐姐就出了事,又这么巧我只要出一张名帖就能解决这样的小事……太巧了。” 青松浑身发冷,云祯的声音从上传来:“我给你三天时间,你一会儿就告病,然后请辞出体仁宫吧,你不能在御前伺候了,三天内你不自己请辞,我会禀报圣上。” 云祯快步走了出来,越走越快,外边陪着的墨菊不知所以,连忙跟着走在后头。 云祯越走越快,心里的怒气也越来越高,他当然不是什么聪明伶俐真的识破了这是一个局,他只是青松跪下去的时候,忽然想起来了一件事,当初姬怀素登基的时候,青松仍然担任了御前大总管。 他从前心大,只以为姬怀素尊重先帝的人,如今想起来,却已和从前不一样了。 青松现在应该还不是姬怀素的人,但前世很可能也有这么一招才将这位丁岱的高徒牢牢笼络住了心。京兆尹文秋石,也不知何时被姬怀素给收服,他当初还以为是姬怀素擅笼络人心——如今想来,怕也是栽在这一桩事上,被姬怀素拿了短吧!丁岱后来跟着先帝一起失踪了,青松理所当然成为了体仁宫的大总管,又有京兆尹的支持,还有他这个长公主唯一儿子在军中的支持,在青松还没有长大之前,就想办法笼络收买,这太符合姬怀素一贯伏线千里的性格了。 无论有没有用,先埋上一个人,施恩,交好,都是为了利用。 这一世求到自己跟前,只是因为这一世皇上对自己的宠爱太过明显,尤其是那一箭后,皇上朝堂上的爱惜回护,显然更是显露了隆宠不衰。 当然目前是没有坏心,只不过是一次就顺手搭上了两位御前的人及一位京兆府尹,一举数得,果然草蛇灰线,伏线千里的好计,姬怀素和自己年龄相差不大,却早已运筹帷幄,翻手云雨。 所以,前一世明明看不上自己,这一世就忽然煞费心机地弄出这么一场来想办法笼络自己了?姬怀素的母妃不受宠,他进京几乎是步步为营,手上拮据得很,这么煞费苦心经营在自己身上……当然并不仅仅只是因为皇上看重自己,而是看上了长公主的势力…… 不对……云祯忽然顿住了足,脸色变幻了几下,越发难看起来,不对,所以前世,看起来像是自己厚着脸皮贴上姬怀素,姬怀素对自己只是若即若离,当时他费尽苦心去讨好姬怀素…… 而第一世,自己和朱绛闹的那惊世骇俗的一出,基本举世为敌,且那一世自己满脑子都是和朱绛的那些情情爱爱,从来没给这些王孙公子们眼神过……想来姬怀素明面上自然不敢结交,暗地里也没法接触,最后只能惜败回了藩地。 云祯忽然怒火万丈,直冲冲走着,在墨菊的引导下到了马球场。 宫里的马球场修建得极是平坦,云祯走进去的时候,马球赛正热闹着紧,高信在一旁正懒洋洋看着场上的龙争虎斗。 云祯一眼就看到了在马上穿着鲜红色骑装的朱绛,他意气风发,腰腿修长,整个人仿佛黏在马背上一般,持着球杖冲刺着,呼啸着准确击中一鞠,球犹如流星一般划入了网门内,马球场上有一队人欢呼起来。 云祯抱着胸看着朱绛那少年意气的面容,想起他倒是精于这马球蹴鞠一道,胸口那点烦闷之气为之一散,走到了高信身边看起球赛来。 高信看到他也笑,问道:“这才起来了?要下场松散松疏散筋骨不?” 云祯摇了摇头:“我一下去肯定就是众矢之的……抢了那些王孙公子们的球,他们心胸狭窄,说不准能记一辈子……” 高信愕然,然后摇头失笑起来:“这说的孩子气的话。” 云祯不理他,看向场中:“高侍卫看谁会赢?” 高信道:“朱公子今日大出风头,想不到他平日骑射看着也平平,这马球上倒是精通,他们这一队却是要赢了,大比分,红队十五个,蓝队却才四个,大比分了。” 云祯看下场中,这马球队以马身上的披帛颜色区分,朱绛在红队,笑了下:“其他公子那都是严格管束,从小到大都是认真念书的,哪里像他吃喝玩乐,在这玩的花样上精通得很。” 云祯笑起来:“这憨子,想来是最近进学,没能痛快玩,一拿球杖,就有些得意忘形了,你看红队其他人很明显都在让着蓝队了,这憨子还在拼命抢球,啧,我看秦王世子气得脸都青了,他还不知道分寸,拉出这样大的比分,啥时候中场休息?我和他说说,让他稍微让让。” 高信有些不以为然道:“实在大可不必这么讲究,不过是学里玩玩罢了,谁还真当真了。” 云祯笑了下,刚要说什么,却看到朱绛手持球杖,意气风发地从姬怀清跟前驾马冲过去,却是稳稳地抢了姬怀清杖下的球,一杖击了出去,啪! 红队再次得了一分! 云祯以手扶额,简直不知道说这呆子什么好,却见身旁高信忽然站了起来,场上马嘶了一声,校场周围的侍卫全都奔跑上前,冲向了场中! 云祯敛了笑容,往场上看去,只见朱绛不知何时已坠马,马已惊跳跑离球场。 而一旁拿着球杖的姬怀清,正端坐在马上,垂眸冷冷看着痛苦抱着腿翻滚的朱绛。第22章养伤 马球赛最终以御医到场替朱绛诊治告终。所有场上赛马的人包括姬怀清,众口一词,是姬怀清公子击球之时不慎误抽到了朱五公子的脚踝,导致他受伤落马。 怀清公子虽然只是误伤,却仍然十分愧疚,专门派了管家登定国公府,送了厚而贵重的礼物探病,请求不要责怪公子的意外误伤。 定国公受宠若惊,连忙再三表态是自家孙子不小心,怀清公子实在是仁善宽恕,感恩涕零云云。 “我要知道姬怀清这心眼比针尖还小,我才不上场好吗!祖父大发雷霆,要我哪怕养伤也要天天抄经!说是要杀杀我这浮躁的性子!”朱绛哭丧着脸在躺在床上,他被姬怀清一杖子敲下马,回家后又被祖父、父亲责骂了一顿,如今没精打采的,肠子都悔青了。 云祯哭笑不得,仔细看了看他脚踝:“御医怎么说?对以后行走会有影响吗?” “还好,说应该只是骨裂,好生养着,百日后应该无碍行走,就是得好好养着,不许太过用腿,嗷嗷嗷!天天这么抄经下去三个月,不如让我死了算了!”朱绛鬼哭狼嚎,抱着云祯嗷嗷的哭。 云祯知道这对好动好玩的朱绛,这确实是为难了,更何况这次多半还是因自己太过招摇,杀了姬怀清几次威风,姬怀清不敢动他,却可以动一动平时总跟在自己身边的朱绛。 云祯拍了拍朱绛的肩膀:“我到时候让人送些好玩的过来给你玩。”朱绛将脸往云祯衣服上蹭:“我都烦死了……你有空来陪我啊!你来了祖父肯定就不让我抄经了!好兄弟,好吉祥儿,一定要救我!你就是救苦救难观世音菩萨!” 云祯哭笑不得:“什么菩萨!我是男的!好吧,我有空就来陪你……”他忽然住了嘴,因为他看到一个穿白的女子掀了帘子手里端着个托盘正要进来,看到有外男在还微微惊慌地叫了声,脸立刻涨得通红,慌不迭地退了出去。 这才是真女菩萨呢!云祯木着脸将朱绛推开,朱绛抬头正看到那白衣女子退出去的身影,笑道:“是我母亲那边的远房表妹,这几日母亲让她来照顾我,小门小户人家,平日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见到你大概就慌脚鸡了。” 云祯没说话,忽然觉得有些索然,到底忍不住,冷笑了声:“国公府这么大的府邸,仆佣成群,倒让表小姐来做丫头的活,可真是开了眼了。” 朱绛脸一怔,转过头道:“母亲大概想着丫头们不够尽心——你是在替我表妹抱不平吗?” 她也配?云祯想到当初那忽然冒出来的长子的年龄,那跪着哀求的刘家表妹,冷笑了声,算了算那孩子的年龄,该不会就是现在这个时间就已经…… 云祯不再纠缠,只是将自己拿来的东西放在桌前:“府里还有些事,你好好养伤,我先回了。” 他掀了帘子出去,看到那“莹妹”还在外头等着,后边跟着朱绛房里伺候的大丫头叫碧玺、青玉的,都是认得云祯的,齐声给云祯行礼道:“见过侯爷!” 刘莹也连忙屈膝行礼。 云祯看了她一眼,压下心底的厌恶,一句话没说,大步走了出去,身上一股柚木冷香凛冽扫过。 刘莹微微抬头带了丝愣怔,青玉掀开帘子,看她发呆笑道:“表小姐?” 刘莹道:“刚才那是——昭信侯?就是和表哥是好友的那个?” 青玉笑道:“正是,昭信侯从前小时候经常来我们府上的,后来守孝了好些年没来,今日我猛一看到,也差点没敢认。” 刘莹怔道:“这般贵气……不是说长公主是匪徒出身吗?”看那衣上坠玉镶珠,衣料光泽流转,用香清冽不俗,少年华贵气质正如珠玉琅琅,直教人在一侧自惭形秽。 碧玺眼里掠过了一丝不屑:“表小姐,这里可是国公府,那位可是朝廷御封的昭信侯,正儿八经钦封的长公主的嫡子,可以叫陛下一声舅舅的,若不是我们公子自幼和侯爷交好,昭信侯到咱们府上,国公爷都该出来待客,哪里轮到咱们上前说话呢——高祖不也是个编草鞋的?英雄不论出处,那些乡村野话流言俗语,还是不要带出来给公子招祸的好。” 刘莹满脸通红:“是姨母说……”她忽然又意识到不能这么说,连忙道:“我知道了,多谢姐姐教我,下次不敢了。” 刘莹捧了托盘进去,朱绛还躺在床上发呆,看到刘莹端着药进来,有些不是滋味道:“放着吧表妹,让碧玺她们来就好。” 刘莹腼腆一笑:“姨母说了您的脚千万要好生养着。” 朱绛道:“放着吧,刚才昭信侯看到都刺了我两句,说的也是,表妹远来是客,没有这般待客的道理,迟些我和娘说说,都怪我娘考虑不周详。” 刘莹一怔:“昭信侯?” 碧玺看了她一眼,利索接过药碗端过床边,笑着对朱绛道:“怪道昭信侯刚在门口还看了眼表小姐呢,听说昭信侯一箭免灾,想来是个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的侠义人儿,公子日日和昭信侯一块儿,也该熏染出点侠义样来了吧?” 刘莹一听脸上涌上了一层红霞。 朱绛一怔,转头又仔细看了眼刘莹,他一向是知道自己这表妹模样很是过得去,如今一身月白色素衫,眉目含羞,霞飞双靥,更是显得楚楚动人。 所以云祯确实是见到莹表妹进来才走了,难道是祯哥儿看到莹表妹楚楚可怜,所以替她抱不平了?朱绛这下心里老大不舒服起来,只觉得祯哥儿不厚道,为了个外人,他们可是这许多年兄弟。 朱绛从碧玺手里接过药碗,一口气喝完,道:“青玉一会儿你去和太太说了,就说我的话,表妹如今也大了,又是客居,身上还有孝,我这里每日族里兄弟、表兄弟等外男进来也多,时时撞到也不好,昭信侯还说了要经常过来看我的,如今我脚伤其实也没什么大问题,不必劳烦表妹过来照顾了。” 青玉连忙蹲了蹲身子应道:“是。” 刘莹听到这话脸上却又变白了,但她一贯怯懦,又是小门小户出来,一时竟也不知说什么,只得羞着脸忍着耻回去了。 碧玺看她走了,这才笑起来:“公子这才像个大家公子的样子了,我就说了,要说伺候公子,我和青玉从小伺候你,如今怎的倒不如人了?” 青玉叹了口气:“罢啦,公子也一日大过一日了,你这张嘴也该改改了,太太的意思其实明白得很,无非是想亲上加亲罢了。” 碧玺笑了:“虽说咱们家公子不承爵,但算是国公府的公子,如今又和昭信侯交好,这婚事难道竟不能议个名门闺秀?表小姐这门第,国公府怎可能会聘做正头娘子?也只好做侧室罢了,但若是打着做小的意思,正头娘子还没过来,先纳了自家表妹做妾,这事儿宣扬出去,哪家高门闺秀肯嫁过来?” 青玉看了眼朱绛,其实知道这时候不当说,但又怕自家公子傻乎乎的,被那脑袋不灵光的亲娘给摆布了,她伺候少爷多年,是个实心的,岂不担心少爷真的娶了这么个完全对少爷没有帮助的岳家?想了下又叹了口气:“我看太太是担心高门闺秀不好辖制吧,毕竟我们太太脾气软……” 碧玺看了眼仿佛一直发呆的朱绛,呵呵笑了声:“姐姐您是想的简单了,我倒觉得,咱们太太心里清楚着呢,未必是为了我们少爷,太太对我们少爷学业管那么紧,平日里我们但凡戴个花穿个红,就被太太狠刮几眼,平日里又是各种耳提面命,只怕我们勾引得爷儿不肯读书,既如此,怎的好好的忽然要派表小姐过来照顾?明明醉翁之意不在酒,这是明知道昭信侯会来看少爷,在这儿守株待兔吧,都是当小,做侯府的侧室,一举两得,既能拉拢侯府,咱们少爷前途也有人照应……” 朱绛倏然抬起头,如梦初醒:“母亲糊涂!” 碧玺眼里掠过一丝得意地笑容:“侯爷年岁比公子还小呢,正是年少慕少艾的时候,家里又没有个长辈做主……依我看若是真的侯爷看上了表小姐,对公子倒是个绝好助力……都是做妾,侯府的妾可也算得上好前程了,不若公子中间稍微撮合撮合……” 朱绛忽然爆炸了:“整日里胡说八道嚼什么蛆!侯爷也是你们能在这儿指指点点的?下去!” 碧玺吃了一惊,面红耳赤,眼泪落下,被青玉连忙拉着陪着笑退下去了,朱绛喘着粗气,一股气在胸口横七竖八汹涌地冲撞着,愤怒地将药盏都摔到了地毯上,胸口起伏,却全然不知道自己到底为什么生气。 到底是气自己母亲自作主张,又或者是气吉祥儿太单纯,没准还真能上了套,若是真和自己讨这人情,家里肯定巴不得立刻一顶小轿就把表妹送过去了,自己到时候倒是如何做人。 朱绛倒下去,连腿上的疼都忘了,越发气得睡不着。第23章赏花 春风如酒,桃李怒放,阳光明媚,这日是休沐的日子,不用上朝。 姬冰原起来,和从前一般先去校场练了一轮骑射,浑身湿透回来洗过换了衣物,翻了下奏折没有特别急的,便又翻了翻昭信侯长史这边报过来的日常请安折子,看到里头有备办赏花演宴一事,细看日子,奇道:“今儿倒是个好日子?吉祥儿之前不都躲着应酬吗?怎的忽然想到要开赏花宴?”